張氏直接給嚇出一身冷汗來, 這時候也顧不得裝病了, 直接就從炕上爬了下來:“娘,我可是咱袁家的媳婦啊”

    袁老孃一開始被從炕上爬下來的張氏嚇了一跳,後來仔細一看張氏這氣色,紅撲撲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頓時勃然大怒,指着張氏大罵道:“好哇我說最近家裏怎麼莫名其妙地出了這麼多幺蛾子, 原來都落到你們二房身上了。不要臉的東西,你還會裝病了”

    袁老孃氣的直髮抖, 暈了頭,又轉頭將炮火對準了自己的二兒子:“你這個不孝的玩意兒, 現在居然敢跟你媳婦合起夥來欺負你老孃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哭天搶地地叫喚起來:“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喲, 生了仨兒子,一個個地都不孝順我人家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 這是要逼死他們老孃餵我咋生了這麼些個沒良心的夯貨喂”

    袁家老二是徹徹底底地傻眼了,這關他什麼事兒他什麼也不知道啊

    袁老孃可不管這些,在她看來,張氏那個慫貨, 要是她兒子不護着, 能做出裝病這種事兒嗎敢找她這個做婆婆的事兒

    還是一直在做隱形人的大房兩口子反應快,一左一右上去把袁老孃攙扶了起來。

    袁家黨念過幾年學, 總以文化人自居, 好說些他自己以爲的得體的話, 以顯示與旁人的不同。

    “娘,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我們弟兄三個可不一樣。我是孝順的。”

    他本意是想說自己會孝順母親,勸慰袁老孃一下,可這說出的話,哪兒哪兒都不對。

    袁家國聽到這話簡直惱極了他:這不就是說他不孝順嘛咱娘都已經這樣了,你不說勸勸她,給我說說好話,還火上澆油,拿自己兄弟當墊腳石,顯出你自己的孝順來

    袁老孃卻是就喫這一套,而且她最是疼愛這個大兒子,剛纔是昏了頭纔會把他一起罵進去,實際上她是一點委屈也不捨得大兒子受的。

    她收放自如地收了眼淚,欣慰地拍了拍大兒子的手,慈祥地說:“老大啊,娘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是個好的。娘以後,只能指望你了呀”

    “娘,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孝順您、好好伺候您的”袁家黨一臉感動,信誓旦旦地說。

    一旁的袁家國看着這母慈子孝的一幕,覺得怎麼看怎麼刺眼。

    心裏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你們是好母親好兒子,我是什麼我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地爲了這個家做了這麼多,就換來一句“不孝”大哥是您兒子,我就是撿來的不成

    但他終究是不敢把這些話宣泄出口。

    袁老孃看着二兒子這隻悶頭,就是不吭聲的熊樣子,心中愈發不滿。但她剛剛被大房哄得高興了,也就不在乎爛泥扶不上牆的二房了。

    袁老孃哭夠了,又恢復了平時的當家做主的樣子:“行啦,鬧了這麼久,也該夠了。”

    她眼神一斜,看向了在地上可憐兮兮、不知道該幹什麼的張氏:“老兒媳婦,以後家裏的活計,除了做飯,就都你來做吧。你要是再鬧出什麼幺蛾子,我一準把你攆回家去問問你老爹老孃,怎麼養的女兒”

    張氏欲言又止,家裏那麼多活計:打水、餵雞、燒火都讓她一個人做還說什麼不用做飯,不就是不想讓她碰糧食嘛。

    張氏面色微變,前所未有地敏感起來,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當天晚上,張氏的預感就成真了。

    晚上,擺在她面前的,只有一碗稀稀拉拉的菜湯。她想去拿個餅子的時候,被袁老孃一把打了回來:“喫喫喫,就知道喫以後給你什麼就喫什麼,不許亂碰桌上的東西。”

    張氏看着自己手裏僅有的一碗連飯粒子都看不見的菜湯,強忍住淚水,默默地喝了起來。

    袁家國“呼嚕呼嚕”地喝完一碗湯,又去盛了一碗,就着手裏的半個餅子,很快又下了肚。他喫的痛快無比,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老婆的遭遇。

    袁老孃見兒子都喫完了,兒媳卻還在慢慢騰騰地扒拉着飯,登時又不滿了。

    她狠狠地拿筷子敲了敲張氏的碗:“下什麼神呢你趕緊喫,喫完趕緊去把柴劈了”

    張氏嚇得忙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慌慌張張的就要去幹活,卻不防那碗不小心放在了桌子邊沿,一個沒站穩,就從桌子上滾下來,落在地上。

    “啪”

    一室寂靜。

    張氏看着地上那個摔得支離破碎的碗,不由得抖了抖肩膀。

    “張氏”袁老孃簡直是怒不可遏,氣的差點仰過去。雖然那個碗到處是豁口,沒一個好地兒,但那也是一隻碗啊。這個敗家娘們兒

    張氏的日子過得更加水深火熱了。

    深夜,小袁莊安靜又黑暗。這個時候物資匱乏,連點燈都是一種奢侈。

    張氏終於幹完了婆婆給她派的活計,扶着腰摸黑回到屋裏。

    袁家國躺在炕上鼾聲如雷,睡得死沉死沉的,就是屋頂塌了也不一定能把他震醒。

    張氏雖然沒指望過他能等她,但聽到這如雷的鼾聲,心裏終究還是鬱氣難消。

    這時,她發現炕邊上立着一個人。

    張氏悄悄地進了屋,湊近了去看。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在夜裏還是能看到一些東西的。那是她的小女兒,袁芳。

    袁芳看見母親回來,急忙從炕上下來,掏出她晚飯的時候偷偷攢下來的、在懷裏一直捂着的一塊餅子:“媽,給。”

    張氏的嘴脣抖動了一下,接過了這一塊雖然被人珍惜地捂在懷裏、但已經一點熱氣都沒有的餅子。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掃過了炕上,那裏,她的丈夫、兒子安然地睡着。

    張氏又看了看眼前瘦弱的女兒,她比老三家的芃芃還大一點,那女娃的身量在同齡人中就已經算是矮小的了,她女兒的身量卻遠遠不如袁芃芃。

    原因很簡單,袁芳喫得不如袁芃芃多。這倒不是說袁芳飯量小或者是挑食,這個時候的孩子有的喫就不錯了,根本沒那些臭毛病。她長得瘦小,是她沒有袁芃芃得到的食物多。

    袁芃芃再不濟,他們家就這麼一個孩子,陳立花又能幹,喫飽還是勉勉強強能喫飽的。

    但袁芳只是袁家老宅的一個女兒,養兒防老是祖祖輩輩留下來的,女兒終究是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家裏的漢子都不能敞開了肚皮喫,讓女娃娃喫飽,有什麼用呢

    張氏只是一個沒什麼見識的普通農村婦女,她跟現在大多數的農村人一樣,重男輕女。對女兒的好還不到對兒子的一半,不是不疼她,終究是自己肚子裏掉下來的肉,哪能不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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