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好像沒有感受到袁芃芃的冷淡, 依然興致勃勃地盯着她頭頂的那個帽子看, 用一種奇怪的好奇的語氣問:“這是誰給你買的啊我聽說今天你有個叔叔專門去看你了,你那個叔叔還是城裏人呢。是他給你買的嗎”

    袁芃芃頗爲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我有個叔叔來看我”

    袁青羞澀地笑了笑:“是笑笑姐跟我說的,她還說,你叔叔給你帶了好多好東西呢。”

    “哦。”袁芃芃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袁笑笑是她們這些小女孩中最受人矚目的一個,她是大隊長的小女兒, 很受家裏寵愛,是村裏爲數不多的可以上到初中的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嘛, 因爲從小就受寵,而且家裏條件不錯, 在同齡人中就比較愛當大姐大。有點小虛榮心, 有點小攀比心, 至於八不八卦,袁芃芃跟這些小女孩相處的時間還短, 覺不出來到底怎麼樣。

    袁青見她“哦”,以爲是默認了,就帶點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我我不是有意聽的,對不起啊, 我沒想到她會跟我說這個”

    “啊, 這個沒關係的。”袁芃芃見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急忙擺手說道。

    “芃芃, 你真好。”袁青感激地看着她說道。

    袁芃芃:突然被髮好人卡怎麼辦在線等, 急。

    袁青自覺經過了這一番閒聊之後, 兩個人的關係拉近了不少,試探着提出了一個問題:“芃芃,你那個帽子,能不能借我戴一戴啊我就戴一會兒、試一試,試完了馬上就還給你。”

    “呃”袁芃芃下意識地遲疑了一下,“那可能不行。”

    袁青都伸出手來準備接過帽子了,道謝的話也已經到了嗓子眼了,萬萬沒想到袁芃芃接下來是這麼一句話。

    她臉上的笑直接就僵掉了:“謝啊”

    袁芃芃一臉抱歉地看着她說:“這是我媽媽的遺物,我戴着它,就好像媽媽還陪在我身邊一樣。媽媽會問我冷不冷、餓不餓囑咐我出門一定要戴帽子,別凍壞了”

    說到深情處,袁芃芃還一副故作堅強的樣子,把頭扭向了另一邊。

    袁芃芃你這個心機女,小心人家媽媽真的來找你

    罪過罪過,回去就再燒點紙

    袁青有些尷尬,卻不怎麼在意:“啊,這樣啊。沒事的,我戴一下就給你了。”

    袁芃芃:頂住,頂住

    她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賦詩一首:“啊,冬天你真冷”

    “太冷了我先走了拜拜。”袁芃芃氣都不帶喘,把這些話一口氣說了出來,也不管袁青是什麼反應,就馬上溜之大吉了。

    袁青一臉愕然:“芃芃哎”

    身後傳來一句低聲的咒罵,袁芃芃邊跑邊掏了掏耳朵:哎,有時候耳朵太靈了也不好,人家在背後說你啥壞話,你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袁芃芃跑了一陣,快到地方了才發現:噯不對啊,這是回家的路啊

    她停了下來,有些懊惱:她往家跑都成習慣了,加上當時她急於擺脫袁青,沒想那麼多,直接就讓腿當腦子的家了。這下好了,徹底跑錯路了

    這麼一折騰,袁芃芃徹底沒有再去看看劉家父子的心情了。所幸她不是對事情總是耿耿於懷的人,既然已經這樣了,回家就回家吧,繼續啃書。

    袁芃芃:學習並不能使我快樂

    然而還是要學

    不然以後如果因爲學藝不精而錯過好東西,她一定會想抽自己倆大耳瓜子的。

    袁芃芃拿出鑰匙開了門,一眼就看到了徐向軍今天拿來的那個麻袋。

    徐向軍今天能來到小袁莊,那絕對是曾經的軍人意識支撐着他。他背了兩個麻袋,一個比較輕的,是給袁芃芃帶的東西;另一個死沉死沉的,是幫劉家父子搬的。

    當時袁芃芃忙着招待客人,忙着找杯子、找凳子、倒水徐向軍就悄悄地把東西放下了,也沒跟她說。之後發生的事情又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這個麻袋就順理成章地被所有人遺忘了。

    現在看起來,遺忘這個麻袋實在是不應該,因爲它就正對着堂屋門,不管是進門還是出門都一眼就能看見啊

    袁芃芃有點好奇地打開了這個麻袋:裏面是幾斤玉米麪,一小袋富強粉,一小塊軍綠色的布和零零散散的一些舊衣服。

    那些舊衣服都是女式的服裝,有大有小,小的她穿上可能正好,大的她以後穿上可能正好。

    這絕對是徐家嬸子準備的。

    她有點爲徐家人的大手筆而驚訝,她知道這是不想佔她上次送過去的皮子和肉的便宜,但這麼多東

    西,不就成她佔徐家便宜了。

    嗯,今天袁芃芃小朋友依然不瞭解物價呢。

    此時此刻,徐家嬸子簡直操碎了心。她一邊對自家丈夫與劉家不同尋常的交往惶恐,一邊擔心自家給袁芃芃的回禮太輕,讓人瞧不起。

    要知道,那兔皮可是頂頂好的皮子,又完整又幹淨,一張就能換將近十斤的富強粉呢。

    袁芃芃可不知道徐家嬸子心裏的小九九,她正爲回禮苦惱:她現在這麼個小身板、這麼個小年齡,弄來啥都顯得很不正常啊。

    之前把雪花膏倒騰給那些愛美的小姑娘和陳家的長輩,借的是徐家叔叔的名頭,要是再把這個東西送給徐家嬸子,又該借誰的名頭呢

    唉,晉江系統的收入和獎勵都沒有一個正當的名頭,沒辦法光明正大地用,憋屈。

    劉靖宇悶聲不吭地跟着父親和叔叔一起收拾屋子。

    這間西屋很大,比堂屋看着還稍大一點,就是比堂屋破一點:牆皮基本上都已經掉完了;屋頂上的洞更多了,房梁也更加腐朽;原本鋪的茅草除了緊緊扒着屋頂的那薄薄的一層,基本上就不剩什麼了。

    屋子裏雜物很多,大部分是像缺了一條腿的凳子、只剩一半的桌子和碎成了兩半的碗這種“雜物”。其實這些東西已經算不上是雜物了,雜物好歹還能用,這些基本上已經報廢了的,是廢物。

    劉靖宇看着這些東西,又想起來家裏的紅木躺椅、美觀結實的大立櫃和完整漂亮的碗來,心裏一陣發酸。

    劉峯卻顯得很滿意,他手裏拿着一個只剩兩條腿的凳子,打量了半天,說:“這種東西,修一修、補一補,說不定還能用。”

    實際上,就是不能用,又能怎麼辦呢

    這就是他們以後的生活了,不論如何,要努力活下去啊。

    劉峯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一旁乖乖巧巧站着的兒子,心裏一陣酸澀。

    他之前也是昏了頭了,纔會正面跟那些畜生對上。小穎已經嫁給他了,跟曹家還有什麼關係

    他也在公安局做了這麼多年了,哪裏不知道這裏面的彎彎道道不就是看着另一個小隊找的人多,怕被比下去,就四處亂咬比功勞嗎

    好,你要功勞,大不了就是一家三口都被打爲壞分子;你要屋裏的那些東西,大不了就都給你。

    可,可爲什麼要人命啊

    那是一條人命,是與我相伴十幾年、一路扶持才走到如今的妻子啊

    劉峯想着想着,眼眶又不自覺地有些泛紅。

    不想這些,他還有小宇呢,爲了孩子,他也得振作起來,好好的把日子給過下去。

    忙活了大半天,屋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徐向軍還真往袁大隊長家借東西去了,好歹把屋頂修了修、補了補,讓這房子能住人。

    劉靖宇笨手笨腳地把帶來的被褥鋪到炕上,生疏地整理了一下。

    他們被貼上了壞分子的標籤,按理說是不能帶太多東西的。幸好徐叔叔有先見之明,幫他們家收了大部分的錢財,又自己扛着那麼多東西,幫他們送到了這裏。

    不然,他們連這兩牀被褥都湊不齊。

    徐向軍終於幫着劉家父子安頓下來了,心裏也很是鬆了一口氣。這輕鬆不自覺地在臉上就帶了出來:“好啦,你們安頓好了,我也該走了。”

    劉峯極其誠懇地挽留:“這幾天我經不住事,也扛不住事,多虧了你,我們纔能有個安生的落腳的地方。這頓飯就先別急着走了吧,讓我們父子倆也好好感謝感謝你。雖然我們現在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

    最後這一句話終究是帶了點失落出來。

    徐向軍用力地扶着劉峯的肩膀,誠懇地說:“哥,我當初剛來公安局的時候,是什麼都不懂。是你,整個公安局只有你願意幫我,手把手地帶我,不然我這個位子坐不穩。當初咱們倆素不相識,你能這麼對我,哥,我都記在心裏呢。”

    劉峯覺得這個事兒不能這麼算,急着就要開口,徐向軍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家裏那口子還等着我呢,我跟着你們出來這麼久,她心裏不踏實。”

    劉峯覺得很是愧對徐家夫婦,一聽這話,終究是不攔了:“那行,希望有一天,哥哥也能爲你做些什麼。”

    徐向軍也笑了,等劉峯能爲他做些什麼的時候,應該也能從勞動改造中解放出來了。

    “行弟弟我,就等着哥哥能幫我辦事兒的那一天”

    這一天,劉家父子送了徐向軍很長的一段路。最後是要走的那個人不斷勸,他們才停下了腳步,一路目送着徐向軍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個小黑點。

    能走的人都走遠了,被時代留下的人,卻只能被留在這裏,無法邁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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