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芃芃結結實實吃了一驚:還真的成了說實話, 她當時給建議的時候, 是沒抱什麼希望的。

    “志哥兒家的,過來燒火”陳老孃在竈間喊到。

    秦瑤抱着瑛瑛,趕緊應了一聲:“哎來了”

    郝氏正在院子裏餵雞,見她慌慌張張就往竈間跑的樣子,嫌棄地說:“那麼着急幹什麼柴它自己又不會跑了,萬一顛着瑛瑛怎麼辦行了行了, 把孩子給我,你快去燒火吧。”

    秦瑤小心地把孩子交給郝氏, 討好地笑了笑:“謝謝媽。”

    郝氏虎着個臉:“你快去燒火吧。”

    “快”字加重了語氣,但秦瑤反而笑了, 她知道郝氏這是刀子嘴豆腐心, 實際上已經不怎麼在乎這件事了。

    她脆生生地應了:“哎”

    袁芃芃把這些都看着眼裏, 感覺她這個大表嫂,是真的好運氣, 放眼整個陳屯,像這樣的婆婆,那真是難找。

    秦瑤是從初三開始上的,她當時罷課鬧革命的時候就是初三。

    當時她在班上學習是數一數二的, 後來鬧革命的時候, 也是進了紅衛兵裏的保皇派,沒過什麼人, 所以復學的時候, 交夠了學費, 其它的事情還辦得挺順利的。

    1977年十月,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撼動了整個中華大地。

    高考恢復了

    袁芃芃早在六月份的時候就拿到高中畢業證了。此刻聽到這個消息,長出了一口氣:終於來了。

    整個農村都沸騰了,能高考了知青能返城了要變天了

    冬天就要進行高考了,以前門可羅雀的書店一下子涌進了一大批人。高三的一套課本也炒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價格,但幾乎沒有人拿出來賣。

    袁芃芃來到陳家喫飯,陳老孃終究是沒忍住,問道:“囡囡,那個高考,你能參加不”

    “能啊,”袁芃芃回答地理所當然,“我是高中的應屆畢業生啊,怎麼不能參加”

    “好啊”這麼咋咋呼呼的,非錢氏莫屬了,“還是咱們囡囡運氣好,這剛去讀了一年書,就能考大學了。”

    雖然這話聽着不是那麼中聽,但袁芃芃知道,錢氏這人就這樣,她是真心爲她高興,於是也大大方方地回道:“對啊,我也覺得我運道蠻好。”

    陳老孃簡直不能更贊同:“當初讓你去工廠上個班,你說太累了,歇兩年再去。你那個大伯孃還特意在咱家門口說一些酸話,讓你二妗子拿大笤帚趕了出去。現在看看咱們可是要考大學的”

    袁芃芃有點不好意思:“我這去考大學,還不一定怎麼樣呢。”

    秦瑤緊張地拉着她的手:“怎麼你這麼聰明還沒把握啊”

    陳明禮一下就戳穿了她,大叫道:“嫂子,你還不知道她呀她就是那麼一說,考試總考前幾名的人,她沒把握誰有把握你沒看她在這裏偷笑呢麼”

    袁芃芃:真的,我能換個表哥不

    走在回家的路上,袁芃芃的心緒有些凌亂:雖然這個小村莊不算富庶,村民也不是一水兒的淳樸善良,但莫名對這個地方,還是有一種很深的依戀。

    她還算是比較隨遇而安的人,但剛來的時候,別說沒電視沒手機沒電腦了,這裏連電燈都是稀罕物,水都得自己去挑,喫的東西都得千方百計地想辦法弄。

    要不是有個系統,她估計真的活不下來。

    “芃芃”一聲女人的大喊把思緒紛飛的袁芃芃拉回了現實。

    她回頭一看,是袁笑笑。

    她可能是隔了老遠跑過來的,臉頰還有些紅,氣都喘不勻了:“在這裏遇上你,真真巧我、我就不用去你家了”

    “咋啦你慢慢說,我又不會跑。”

    “那個,”她無意識地搓了搓手,“那個,你現在這麼小,今年打算考大學不”

    袁芃芃隱隱約約感覺到了她是什麼事,但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小但我是應屆生啊,今年考是最好的時候,剛好什麼都還記得,課本什麼的也都找的到,也好複習。”

    “這、這樣啊,”袁笑笑放下了手,“我本來是打算看看你用不用課本你要是不用的話,就想向你借一借,我家那口子也想考大學,但這不是沒有課本麼”

    “你不是還在坐月子麼是他想考大學,怎麼不讓他自己來借”袁芃芃本來以爲袁笑笑的男人不會這麼早去考大學的,畢竟袁笑笑上個月剛生了個大胖小子,要考大學,怎麼也得等孩子週歲之後吧

    “嗨,”袁笑笑不以爲意,“這有什麼呀我少坐兩天月子又不會怎麼樣。只要他好,我幹什麼都行。”

    袁芃芃看這夫妻倆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不好說什麼。

    但終究還是念着之前一起玩兒的情分,而且袁笑笑是個

    蠻好的女孩子,她忍不住還是提了幾句:“你跟你家那口子有國家發的結婚證沒這都有孩子了,也得把結婚證辦下來了吧不然孩子不好上戶口啊。”

    “這個啊,”袁笑笑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他說我太小了,還不到能領結婚證的年齡呢,等我年齡一到,他馬上就跟我扯證去。到時候,再給我買一塊表,在村裏再辦一桌酒席,當初我們結婚的時候,委屈我了”

    她神采奕奕地看着袁芃芃:“其實我一點都不委屈”

    袁芃芃:行吧,開心就好。

    話說回來,這個時候的法定結婚年齡,是多少來着

    本來她以爲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打開門就發現袁笑笑和她對象站在她家門口。

    袁笑笑看起來很疲憊,但看見她出來,還是強撐着露出了一個笑容:“芃芃,你醒啦”

    袁芃芃被這陣勢嚇了一跳,愣愣地點頭:“嗯,可能還得再醒醒。”

    “怎麼,你是要出去辦事嗎”袁笑笑看了看一身居家打扮的袁芃芃,“你以前,不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纔出去的嗎”

    “啊”袁芃芃的大腦極速運轉,“你先說,我現在還不急。”

    袁笑笑欲言又止:“那個”

    站在她身邊的男人拿手臂搗了她一下。

    “是這樣的,就是我想問問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如果你學習的話,能不能帶上我對象”

    袁芃芃的心裏警鈴大作:“啊,啊這個啊”

    “對了”袁芃芃打了個響指,“昨天忘了跟你說了,我們老師好像是要給我們開小竈來着”

    她一臉抱歉地看着這對小夫妻:“真是對不起,讓你們白跑一趟。我這段時間可能都得呆在縣城了。”

    男人臉上帶出了一點隱忍,袁笑笑卻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爲自家男人擔心。

    “這這樣啊,那、那好吧。”袁笑笑還是衝袁芃芃笑了笑。

    袁芃芃反身把門鎖上,衝他們點了點頭:“真的很不好意思,那,我就先走了”

    她都走出老遠了,後面那對小夫妻的聲音還能隨風入耳。

    “你不是說跟她是好朋友嗎這點忙都不肯幫,算什麼好朋友”這是男人憤怒的聲音。

    之後是女人無力的聲音,她彷彿想極力解釋些什麼:“人家也是要學習的,她是要考大學的”

    “我也是要考大學的又不會耽誤她學習也不是你弄不到高三的複習資料,誰願意搭理她呀”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大。

    “你小聲點兒會被人聽見的”女人的聲音越來越無可奈何。

    男人的聲音小了許多,顯然也是怕讓人聽見:“不就是個沒爹沒孃的嗎什麼烈士遺孤,明明就是個沒教養的臭丫頭”

    袁芃芃猛地回頭:什麼沒教養的臭丫頭

    身後依稀傳來女人蒼白的勸阻:“展鵬,你別這樣”

    袁芃芃大踏步地往後走去,遠遠地看見這對小夫妻,就大聲說道:“啊你看我這腦子,東西忘拿了都不知道”

    男人瞬間就閉嘴了。

    “啊,對了,”袁芃芃兩隻手拿着門鎖,彷彿不經意間轉向了男人,“姐夫,您叫什麼來着是哪裏的人啊”

    男人瞬間就警惕了起來。

    袁笑笑毫無察覺:“哦,他呀,叫李展鵬,是河北省的。”

    “那,平時和家裏人通信,用的是什麼地址呢”

    “啊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笑笑姐,不是我說你,你當人媳婦的,咋能這樣呢你這好幾年都見不着公爹婆婆一面,得勤寫信啊。逢年過節的,也給老人寄點特產什麼的。”袁芃芃一臉假笑,“這樣,老人跟人家提起你的時候,也能顯擺顯擺,他們兒媳婦多孝順。”

    袁笑笑不好意思地扭頭看了身邊的愛人一眼,臉紅了:“你你說的也有道理,是我考慮不周了”

    袁芃芃看着李展鵬越來越青的臉,又貌似不經意地添了一句:“哦,對了,大錘叔是大隊長,應該有知青們的底吧”

    “你也真是直接問大錘叔要不就完了嗎還是自己不想着”袁芃芃裝作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這次姐夫要是能考上大學,你帶上娃娃,一起跟姐夫回個家多好。老人肯定也惦記着孫子呢。”

    李展鵬的臉已經不能再青了,他努力對一臉期盼地看着他的袁笑笑擠出一個笑容來:“這還不一定怎麼着呢,這事兒,咱回家再商量。”

    袁芃芃很得體地笑着:“怎麼會呢姐夫你這麼努力,一定能考上大學的。”

    “承你吉言。”這四個字彷彿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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