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鑑謊 >第六十九章 醫德
    “醫務工作者見慣了生死,難免會對這種事有所麻木,更何況,死者和他之間還有這輩子都忘不掉的怨仇。”

    旁邊的保安聽到王子兵這話,有些不滿,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向他們保證,“謝醫生的人品非常好,他絕對不會因爲和病人曾經有過瓜葛,而做出違背醫德的事在操作王廣晴的手術前,謝醫生已經連續操作了兩臺手術,本來就該下班回家休息了,要不是因爲當時另外兩個醫生都在給別的病人做手術,實在找不到能來接診的醫生,謝醫生就不用留下來,就更不會被人污衊”

    見小保安一臉誠懇,並非刻意維護他,林嘉月心說,看來這個謝齊友在院內的口碑還不錯啊,連三竿子打不上關係的保安都能這麼有底氣地爲他作證。不過,謝齊友之前已經連續操作了兩臺手術,那王廣晴手術出意外,會不會是因爲他太過疲勞,在手術過程中造成了失誤

    “謝齊友現在在哪”韓軒開口。顯然他和林嘉月想到了一塊去。

    “在上面的醫生休息室。”說罷,王子兵帶兩人前往。

    休息室裏。

    今年剛滿四十歲的謝齊友,一襲白袍,坐在靠窗的沙發裏沉默不語,見到來人,他欠了欠身子站起。身材高瘦,膚色有點黑,加上擁有痛失過愛女的經歷,整個人看上去比同齡人更滄桑一些。

    韓軒落座後開門見山,“謝醫生,聽說你在操作王廣晴的手術前已經連續做了兩臺手術”

    都是明白人,謝齊友知道他話中的意思,“我曾經連續在手術檯上工作了二十個小時,今天的前兩臺手術時間加起來也不過五個小時,完全在我的承壓範圍內,我對王廣晴實施的引產手術絕對不存在因疲勞而失誤的可能性。”

    因嘴角受傷,他一下子說了這麼多話,傷口被扯動,疼痛感令他微微蹙眉。稍作停頓,他繼續講道,“王廣晴被送來醫院的時候,出血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她今年四十五歲,是典型的高齡產婦,懷孕和生產的危險性本來就比較高。所以最後會是這種結果,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這個解釋聽起來有幾分推卸責任的意思。而且,最後一句顯得太過冷漠了,不是嗎”

    謝齊友無奈地冷笑一聲,“我是表現得很冷漠,試問在場的你們,如果害死你至親至愛的人死了,你們會爲她感到惋惜嗎”

    “這麼說你承認自己對王廣晴心存恨意了”

    “當然我恨她在我心裏,她永遠都是害死謝禮的兇手我永遠不會原諒她作爲一個老師,她用最惡毒的語言攻擊孩子,還教唆班裏所有學生一起孤立她你們知道嗎,被調取的車禍視頻裏,我的孩子可憐得是像孤魂野鬼一般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晃盪那精神恍惚的樣子,看得我心都要碎了”冷靜的謝齊友說到自己已故的女兒,情緒激動,雙眼通紅。

    每個人都有會令自己在午夜夢迴時,一身冷汗驚醒的記憶畫面。對於韓軒,雨夜被吳軍跟蹤卻無法逃跑的絕望便是,對於林嘉月,眼看父親被抓卻無法阻攔的無助便是,對於謝齊友,目睹失魂落魄的女兒被車撞飛卻無法拯救她的內疚便是。

    韓軒瞭解他的痛苦,但就是越瞭解,才越傾向他有報復殺人的動機。

    “既然你這麼恨她,一開始也拒絕了接診,但爲什麼後來又決定接診了”

    “因爲我是醫生,職業操守不容許我拒絕救治病人,即便她是害死我女兒的罪人。在決定接診的那一刻,我此生第一次對我的職業產生了強烈的厭惡。王廣晴把我女兒推向死亡,可我還要用自己半生所學,去拯救她和她孩子的命我愧對父親這兩字”

    “但凡事都有兩面性,你也可以利用職業之便來報仇,不是嗎”

    沉重的呼吸聲,謝齊友擡頭凝視對面的韓軒,“我聽說過韓老師的威名,所以我不會在你面前自作聰明,掩飾自己的真情實感。我承認,我是想過那樣做。”

    他承認得乾脆利落,令在旁的林嘉月和王子兵爲之驚訝,面面相覷。

    手術刀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像謊言一樣。

    “但當我檢查發現她肚子裏的胎兒已經死亡後,這個邪惡的念頭打消了。當然,不是同情心令我打消念頭的,是快感,一絲大仇得報的快感。四十五歲的高齡產婦,爲保這個二胎肯定用盡不少心力,可最終,孩子還是沒有了”講這段話時,謝齊友的臉上並未露出痛快的神色,被人所看到的,只有矛盾糾結。

    在醫德與感情的碰撞中,找不到出路的他,已經千瘡百孔遍體鱗傷。

    “你坦白這些,就不怕加重自己蓄意謀殺的嫌疑”林嘉月忍不住了,開口問道。

    謝齊友搖頭,信誓旦旦地回答,“我是有醜陋的一面,但在王廣晴的搶救工作上,我竭盡全力,絕沒做一丁點違背醫德的小動作,問心無愧”微頓,他繼續道,“他們家與其把矛頭直指向我,不如先搞清楚,胎兒是怎麼死的。王廣晴最後一次孕檢是在五月二十號,她的孕檢數據一直都很正常,這也是我爲什麼說她爲保這個二胎用盡不少心力的原因。但做引產前的檢查時,她的血液化驗結果裏有幾項數據出現了異常。”

    “你懷疑她的流產不是意外”

    “對。胎兒死亡的時間不同,超聲檢查顯像不同。王廣晴的胎兒當時顱骨強回聲環形變顱骨重疊變形,皮下液體積聚造成頭皮水腫和全身水腫,起碼已經死了48小時以上。她對孩子這麼上心,怎麼會察覺不到異常還是說,她察覺到了,但有人不讓她到醫院就診”

    “韓老師,你覺得謝齊友的話可行嗎”王子兵詢問韓軒對此事的看法。

    “不管真假,先找江法醫對王廣晴的血液進行一個成分分析。”

    “你懷疑她被人下了藥”林嘉月問。

    韓軒點頭,“對。”

    已是落日時分,從林嘉月的角度看去,紅彤彤的夕陽映在韓軒的鏡片上,讓他看上去像極了動畫片裏會用眼睛放射激光的超能少年,很是喜感。

    忍俊不禁,她別頭偷笑。

    但還是被鏡片後的墨眸抓個正着,“怎麼了”

    “沒事兒。”她咧嘴一笑,轉身走向車子。

    王子兵也掏出車鑰匙,準備上自己的警車,“我現在就去安排血液成分分析的事,韓老師,我先走了啊”

    “好。”目送王子兵離開,韓軒轉身坐進他和林嘉月的老舊黑轎車裏,把太陽鏡換成眼罩。

    “現在我們要去做什麼找王廣晴的家人”林嘉月候命。

    他答說,“送我回家。等血液分析結果出來後,再去見王廣晴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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