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不願相信,所以, 她要跑出去親眼看一看。
外頭寬闊的大街上, 此刻正人頭攢動。嬴鴻騎在高大的棗紅色大馬上, 神態微肅。
央央站在綵衣軒門口, 即便淹沒在人海里,可嬴鴻還是敏捷的朝她望了過去。他感覺到暗中有人在看他, 一個轉眼, 果然, 又是那個小女子。
央央瞪着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怨憤。
嬴鴻目光淡淡在央央身上掃了圈,之後平靜收回去, 權當沒看到。
“已經走遠了, 咱們進去吧。”
鳳嬌挨着央央站,手攬着央央肩膀, 十分溫柔。
她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女人, 央央看嬴世子的眼神不對勁,鳳嬌當然看得出來。
溫言軟語將人先哄了回去後, 鳳嬌帶着央央去了後院。前頭是鋪子,後面則是鳳嬌娘晚上歇息住宿的地方。
前頭人多鬧哄哄的,後頭像是另外一個世界般, 特別安靜。
鳳嬌娘也是個極爲雅緻的人,院子裏花花草草的什麼都有, 雖則院落小, 但是景觀卻十分別致。
“嬌嬌, 我看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不然先在我屋裏睡會兒吧。咱們上午休息休息,下午等你有精神了,再忙不遲。”
央央的確不在狀態,而且精神也有些不濟,總走神。
鳳嬌娘又重複了一遍,她才聽見。
而後輕輕搖搖頭:“不必了。”又說,“越休息越會精神不好,現在唯一能夠讓我打起精神來的事情,就是忙碌。鳳姨,沒事,別管我,您趕緊先去忙吧。”
鳳嬌娘耐着性子問:“你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你有什麼心事,可不可以告訴我”
“我看你剛剛看嬴世子的眼神,好像不對勁。嬌嬌,別怪我鳳姨說句不好聽的話,嬴家的人,不是你得罪得起的。”
“我沒想去得罪他,是他自己爲身不正。”央央忽而嚴肅起來,十分堅定地說,“他們嬴家,遲早會遭報應的。”
說罷,央央不想再呆着,直接往前面去。
鳳嬌娘望着她的背影,只能嘆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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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央雖然驕縱,有的時候也愛耍懶。
但是她是個聰明的孩子,很多時候,只要她願意做的事情,她都能夠做好。
因爲底子好,所以上手很快,鳳嬌見央央聰明又學得快,心裏十分高興。
“嬌嬌,你也歇一歇吧。忙了這大半晌,過來坐下喝杯茶。”鳳嬌心裏明白,這畢竟是侯府的千金,可不是她鋪子裏的學徒,她必須要好好照顧着纔行。
央央搖頭:“我不累。”
鳳嬌知道,央央是個執拗的脾氣。她想了想,也就忙自己的去了。
鋪子外頭忽然跑進來一個官兵,穿着神威營的甲裝,一進來就衝裏面喊:“老闆娘在嗎”
看到有官兵來,鋪子裏小夥計早就跑着去喊鳳嬌娘出來了。
鳳嬌娘笑着迎過去說:“這位官爺辛苦了,打哪兒來趕緊先坐下喝杯茶吧。”
“喝茶就不必了,我來是有要事。”他擡手抹了把額上的汗珠,才說,“上回在你這裏定了一百的兵服,想問問老闆娘,什麼時候能做得好”
鳳嬌親自端了大碗的茶來,才說:“軍爺,您貴人不知道我們這些活計到底有多累。這才半個月過去,恐怕還得再寬容些時日。”又將茶遞了過去,“來,您先喝杯茶吧。”
那官兵說:“知道你們辛苦,所以,我也不是來催的。”他端着茶大口喝了後,碗遞了回去道了一聲謝,才又說,“昨兒又添了十名新兵,怕是得麻煩老闆娘,多加十個。”
“好,這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勞您親自跑一趟,實在辛苦了。”
那官兵說清楚過來的目的後,就走了。
鳳嬌一轉身,看到面無表情站在身後的央央後,心拎了一下。
“他是神威營的人。”鳳嬌解釋說,“神威營前些日子招募一百個兵,在我這裏定做兵服。剛剛那位官爺說又添了十個,所以這幾日怕是要辛苦些了。”
神威營的兵,那就是大壞蛋的人,央央是不可能替他們做兵服的。
“神威營的人鳳姨,你知道我討厭他們的。”央央說得嚴肅。
央央一臉嚴肅盯着鳳嬌
看,鳳嬌倒是有些尷尬起來。
央央垂着眼眸說:“我明白你的難處,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嬌嬌”
鳳嬌娘追到門口,奈何央央已經上了自家的馬車。
央央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尹氏聽說女兒大中午的跑了回來,忙過來問怎麼了。
“娘”央央實在委屈,一頭撲進母親懷裏,“他太壞了。”
女兒近來只在乎一件事情,所以,尹氏只聽了這一句,就知道女兒說的是誰。
“不是去你鳳姨的鋪子了嗎怎麼大中午的跑了回來。”尹氏不提嬴鴻。
央央悶悶地說:“不想去鳳姨那裏了。”
“怎麼了”尹氏知道自己那個拜把子妹妹性子軟得跟什麼似的,不可能會欺負女兒,所以,根本不擔心這個,只說,“難不成還是你姨欺負你了你不欺負人家,就算好的了。”
央央這才擡起腦袋來,把今天的事情說了。
“娘,爲什麼他爲什麼要搶屬於四哥的功勞”
尹氏說:“嬌嬌,你何必一直在這件事情上過不去快別再管他們的事情了。你也瞧見了,那日在顧宅,顧家人不是一樣對他客客氣氣的而且,顧四郎受傷,也是他給送回去的。”
“其實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他也未見得就是什麼壞人。”
“至少,也有良善的一面吧”
央央說:“他最擅虛情假意了,顧四哥他們一家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娘,我恨他。”
“既然今兒回來,咱就不去了,一會兒娘打發人去跟你鳳姨說一聲。你也別難過了,晚上等你爹爹回來,娘找你爹爹說說。”
“你也要體諒你鳳姨,她一個女人在京城裏討生活,不容易。要不是你爹爹幫襯她,她也不可能會有今天這樣的日子過。她所嫁非人,那麼好的一個人,竟然捱打捱罵。到如今,她心裏都有陰影,不肯再嫁了。”
“往後還是得管着些,明年可就得說親了。再過幾年,去了人家,性子穩重些只對她好。”徐敬笙嚴肅。
尹氏卻想到了自己來。
其實,女兒這天真浪漫的性子,多半是隨了她的。她也知道,其實老夫人起初根本瞧不上她,有在老爺跟前說過她雖長得美,但卻是草包,肚子裏沒點城府算計。
也是她命好,遇到了這樣好的男人,這麼好的婆婆。
大嫂雖然嚴肅些,但終歸也不會故意找茬。二嫂就更不會了,二嫂整日喫齋唸佛將自己關在院子裏,平時都難得見一面。
別人家有的婆媳妯娌間的矛盾,彷彿到她這裏,全然沒了。
她運氣很好,遇到了這樣的人家。
只是不知道女兒將來會嫁去什麼樣的人家。
以前女兒小的時候,只跟顧家老四好,他們夫妻都以爲將來會嫁到顧家去。誰能想到,顧家那樣尊貴的勳貴世家,都能落得這種下場。
顧家老夫人更是好得沒話說,若是央央能嫁去,是央央的福氣。
哪怕就算現在顧家落難了,顧四郎隨着老夫人去了富陽,其實只要顧家願意,只要顧四郎能夠保證一定會好好待她的女兒,她都會願意讓央央嫁過去的。
哪怕日子清貧一些也沒事,只要人家好就行。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嬌嬌。”尹氏應一聲,“今天彥兒回家,這丫頭估計趕着時間給她哥哥做鞋襪呢。”
徐彥十三歲便被父親徐敬笙扔在大山營苦練,平時半個月休息一天,才能回家呆一晚上喫頓飯。眼下要過年了,徐彥會回來住些日子。
徐彥今年不過也才十五歲,他十三的時候已經中了舉人。本來應該接着繼續考進士的,不過,徐敬笙乃是武官,不希望兒子過於文弱,便讓他休學習武。
至於考科舉,以後還有得是時間。
尹氏心軟,每次看到兒子回來又曬黑了些,她就不想讓他走。還是徐彥自己笑着說想去軍營裏呆着,尹氏這才作罷。
這回兒子回來得小住些日子,尹氏特別高興。
“又給你哥哥做鞋子襪子”尹氏走進去,望着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