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末漢初, 如斯風起雲涌的時代,他竟然有幸以帝王的身份親臨其境,這樣的機緣恐怕不只前無古人, 只怕後也無來者。
知道未來會怎麼發展, 簡直就是開了天眼, 像遊戲裏開外掛一樣的騷操作啊。
就比如這會兒,趁着趙高一無所覺,怎麼不好下手等他再來覲見, 找倆護衛,也來一出摔杯爲號, 立斬其於殿上
誅殺趙高懷着這個念頭,胡海在夢裏都血脈僨張。
可是等夢醒來, 胡海實際操作這事兒時,卻發現理想很豐滿, 現實卻很骨感。
殺趙高這事兒, 還真是怎麼都不好下手。
胡海原本第一個念頭是找護衛刺殺,可是想了想趙高的職位, 也就歇了這心思。
趙高做的是郎中令。
知道郎中令是幹嘛的嗎這廝就是掌管宮殿警衛的, 手下屬官便是中郎將。
而且郎中令的管轄範圍, 遠不止這一塊。連接受羣臣奏事的謁者,等待受職的諸郎統統都歸趙高管。
只要趙高發一句,謁者就能攔着奏事的大臣,不讓對方見到秦二世。也就是說,這會兒雖然還沒到“指鹿爲馬”的時候,但是秦二世與外界接觸的渠道,已經只有趙高一人了。
這種情況下,胡海倉促之間,想找到敢於反叛趙高,忠於自己的得力人士,可謂難於上青天。
看來簡單粗暴地刺殺是不好辦了。
歷史上,皇帝殺大臣的辦法,毒殺也是常見的。
胡海很自然地也想到了,可惜從前讀的哲學系,若是學的化學系,說不定能在秦朝做一代毒帝。可是用藥顯然也是一個值得嘗試的辦法想到用藥,昨日來爲他看病的太醫夏臨淵浮現在胡海腦海中。
還有夏臨淵面對趙高時,明顯牴觸的態度。
胡海雙掌一擊,看了看左右近侍,想必都是趙高安排的人。
他佯裝頭暈,下令道:“去請昨日的夏太醫來。”
夏臨淵來得很快,行禮過後,放下藥箱,關切問道:“聽聞殿下有頭暈目眩之症”
胡海似是而非答應着,找了幾個要湯要水的藉口,把左右近侍支開。
夏臨淵爲胡海診脈,凝神細查。
胡海卻是垂目觀察着夏臨淵的表情,“昨日,朕見卿言談間似是對郎中令有些不滿”
夏臨淵倒果真不負“魯直”之稱,直通通道:“陛下明鑑。”
事關重大,胡海不能輕易託付,詐語道:“趙高輔佐朕登基,有擎天保駕之功,連朕對他都感激不盡,夏卿如何卻對趙高不滿”
夏臨淵面上顯出不加掩飾的怒氣來,道:“趙高巧言令色,在朝堂上誅異己、結私黨,將這大秦天下弄得跟他自己的一樣,是第一等奸佞之臣。陛下寵信這等奸臣,殘害手足,誅殺功臣,恐失天下。”
胡海真想給他叫一聲好,生生壓住了。不禁慶幸,幸虧這夏臨淵昨日才第一次給秦二世看診,若是從前真秦二世在時,只爲這番話,這夏臨淵就要血濺七步。
夏臨淵倒也有自知之明,叩首再拜道:“臣知此番話出,便是陛下能容臣,趙高也是容不得的。然而胸中話語,不吐不快,願拼死一言。”
胡海伸手扶他起身,笑道:“夏卿勿憂。卿以爲,朕何以要屏退左右”
夏臨淵一愣,大膽仰頭,看清帝王神色,道:“陛下難道是”
“正是。趙高弄權久矣,朕只苦無得力之人。如今能得夏卿,想是先帝英靈未遠,庇護於朕”胡海攥緊了夏臨淵的手,心潮澎湃想着,老子今日這一着,不知比漢獻帝的血書衣帶詔何如。
夏臨淵目中含淚,嘶聲道:“臣願爲陛下誅此奸賊”又道:“臣本遠在太醫院,耳聽目見,衆人皆道陛下貪於逸樂、偏信趙高、不理政務。如今親見陛下,才知陛下是受制於趙高奸賊,不得不佯狂作態,其時內心煎熬難於言表陛下,您受苦了”
“陛下”
“夏卿”
“陛下”
君臣二人上演着感人戲碼,胡海正要把話題轉向正事兒,忽聽內侍通報:“郎中令趙大人求見”
正討論着要怎麼弄死的人忽然來了,胡海心下一虛,見夏臨淵面現憤然之色,怕他露了行跡,便道:“朕好多了,夏卿先退下吧。若有不適,朕再召你。”
夏臨淵重重點頭,低聲道:“陛下但有詔令,臣萬死莫辭。”
趙高進殿,見夏臨淵往外走,倒沒起疑,上前笑問道:“臣聽聞陛下龍體有疾,放心不下。您頭暈好些了嗎”
不過片刻,趙高不僅知道他召見了太醫,還知道他犯的是頭疼。
胡海心中驚懼,笑道:“現下已經好多了,勞趙卿掛心。”
趙高細細打量皇帝兩眼,看不出來什麼問題來。
胡海已經想趕人了,“趙卿有事要奏報”
趙高躬身笑道:“陛下近日身體不適,臣懸心不已,特意令精工巧匠,打造了一具小玩意,倒還有些意思。願呈於陛下,使您展顏。”
黃鼠狼給雞拜年。
胡海打個呵欠,沒什麼興趣,閒閒道:“那就送進來吧。”
趙高擊掌示意。
兩名內侍擡了一架罩着紅綢的東西上來,有兩名素衣匠人跟隨而入。
“請陛下揭開一觀。”
胡海繞着那東西轉了兩圈,隨手揭開紅綢。
卻見是銅人十二枚,列在一筵上,手中拿着琴、築、笙、竽等樂器,一個個活靈活現,跟真人一般,只是坐着,高約三尺。
這大約是後世的胡海,只能在博物館裏見到的寶物了。
然而這還不算完。
趙高又道:“陛下且聽。”
就見那兩名匠人上前。
胡海這纔看到,原來在筵下裝着銅管,上面的銅管口高數尺,直通到筵後頭。其一管內空,一管有繩,跟人手指差不多大。
只見一人吹管,一人紐繩,那十二銅人手中所持的琴築笙竽便都飄出聲音來,跟真的樂器聲音幾乎沒有區別。
真叫人歎爲觀止。
胡海臉上露出貨真價實的讚歎與興趣來,繞着這機巧玩意,邊轉邊細看細聽。
難怪真的秦二世那麼信重趙高,這貨在討好人上真有兩把刷子啊。
見年輕的皇帝被調動起了玩樂心思,趙高趁機進言道:“陛下,這幾天覲見的大臣都給臣攔下了,您好好調理身體。”
胡海心中警惕,口中道:“趙卿做主便是。朕不耐煩打理政務。”
“朝中大臣實在不體恤陛下。陛下身體有疾,他們還吵嚷着要您批閱奏章。上次見面,左丞相李斯便怪臣,說是臣不規勸陛下勤政愛民,章臺宮的奏章都積了好多天了。臣實在惶恐,不過是擔心陛下身體。改日陛下若見到左丞相,還請爲臣分辨兩句。”
章臺宮,是從前秦始皇躬操文墨,晝斷獄,夜理書的地方。到了秦二世,也就沿襲下來了。中央各公卿、全國三十六郡的奏章潮水般彙集於此。值守吏要呈送皇帝親自驗查,封泥完好,才敲掉泥封殼御覽。
這樣就杜絕了奸臣賊人私閱奏章的情況發生。
然而防得住奸臣,卻防不住帝王自己不幹人事兒啊。
胡海默默聽着趙高的話,心道,妙啊,這刁狀告的。
若是真的秦二世在此,剛被趙高送的機關玩物挑起興趣,再聽了這番真真假假的話,只怕心中要對李斯大起厭煩之情,而越發拿趙高當自己人了。
既然已經決定走毒殺的路子,胡海便不願打草驚蛇,順着趙高的話道:“李斯着實可惡。他日朕爲趙卿出氣。”一面對那同人樂器做出愛不釋手之狀,好似無心他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