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好比, 你姓王,但是你知道歷史上第一個姓王的人是誰嗎
叔孫通本意就是爲了勾起皇帝的好奇心, 見胡亥目露疑惑, 便已經達到效果, 並不敢賣關子, 徐徐道來。
“我大秦的起源, 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之時。五帝之中,顓頊乃是黃帝之孫。昔日戰國七雄, 我大秦與趙國、楚國的共同先祖,便是顓頊。”
“顓頊子孫之中, 有一對父子,父親叫皋陶, 兒子叫伯益。這對父子曾爲大禹部下, 治水有功。皋陶早亡,大禹定伯益爲繼承人。當時舜帝尚在, 擇姚姓女子嫁與伯益, 賜伯益贏姓,這便是贏姓之起源。”
胡亥聽得入神。
厲害啊
上來直接扯到上古時期去了, 那上古時期的三皇,頭一個伏羲都是個神話人物, 也就黃帝聽着還像個人。
原來贏姓是這麼來的, 原來他祖上這麼牛逼啊
自豪感一起, 胡亥可不就聽進去了嗎
“可是那第一個秦人呢”
“贏”是姓,“秦”是氏。
姓者,統其祖考之所自出;氏者,別其子孫之所自分。
叔孫通微微一笑,仍是不緊不慢道:“此後贏姓子孫,分爲秦、趙兩大氏族。陛下且聽我細細道來。”
胡亥已是坐直了身子,“請講。”
“當日伯益雖然是大禹所定的繼承人,可是最後卻並沒有成功繼任。繼任者乃是大禹之子,姒啓,也正是夏朝的開國君主。伯益戰死,有子大廉和若木,其子孫四散於天下,此後夏朝四百年間,不得任用。”
“直到夏朝末年,若木的後人費昌,爲商湯駕車,經鳴條之戰,滅夏立周。”
“而另一支大廉的後人,中衍也曾給商王太戊駕車。”
“中衍後人飛廉,擅長馳馬飛奔,是商紂王時的臣子。”
“飛廉有子,曰惡來,曰季勝。”
胡亥打了個呵欠,“第一個秦人什麼時候出現吶”
叔孫通一凜,忙道:“陛下,馬上就出現了。話說光陰如梭,歲月入織,忽忽就是數百年過去。季勝一支的後人造父因功被周穆王封在霍太山的趙城,此爲趙氏家族,也是後來趙國的先祖。而惡來一支的後人,因爲惡來曾經爲商紂王的大臣,很受周朝防備,不得重用,於是惡來的後人太幾,便投奔於同宗的趙氏家族。太幾之子大駱,少有壯志,不甘爲趙氏附庸,遠走西部邊陲,擇良地養馬。”
“大駱最終率領族人,在渭水上游的隴西高原,修築了一處小城,名爲西犬丘,在此紮根養馬。”
“當時關中西戎侵擾不斷,西戎中的一支曰申戎,這一支中有一部分被周朝招安。周天子便封被招安的首領爲申侯,讓他們反過頭去伐申戎。”
“申侯歷代,既要與過去的族人作戰,又受到朝廷諸侯的排擠,很需要朋友。”
“大駱就是看準了這個機會,娶了申侯的女兒,生下了長子成,成功降低了周朝對他們這一支的防範。”
“不過大駱最會養馬的兒子,卻是另一位庶子,名爲非子。”
胡亥一聽這就是主角出場纔有的介紹,笑道:“這非子,莫不就是第一位秦人了吧”
叔孫通忙道:“陛下天縱英才周孝王得知非子的才能,於是起用他爲周朝養馬。養馬之地,乃是水土肥美的汧河與渭水之間。至大駱晚年,按照嫡長子繼承之制,本該立成。可是周孝王卻認爲非子更有能力,應該讓非子爲宗主。”他講到此處,忽然心中大驚,眼前陛下正是殺了嫡長的哥哥,才登上了帝位,如何能當他面說這樣的話
叔孫通膽寒之下,一時語塞。
“怎麼”胡亥並無所覺,正聽得入神,還笑問道:“所以最後是立了誰”
叔孫通無處可以轉圜,只得硬着頭皮講下去,簡略道:“成求助於外祖父申侯。申侯上奏,不可廢嫡立庶。周孝王於是便下令,讓成繼承大駱領地;同時在附近封了一小塊地給非子,築小城,曰秦邑。非子因封地而得到秦這個氏,是爲秦非子。”
“秦非子,便是第一個秦人了。”
胡亥聽了一遍還算有趣的家族起源史,看了一眼叔孫通,奇道:“你怎麼滿頭大汗”
nbsp;叔孫通此刻何止滿頭大汗,根本就是冷汗涔涔,溼透裏衣。
他強笑道:“陛下威嚴,小臣惶恐。”生怕皇帝回過味來,把他給咔嚓了。
從新帝繼位後,殺人的手段來看,他可不是什麼仁善的主啊。
叔孫通這會兒真是後悔,寧可被陛下趕走,也不該賣弄逞能的,一不小心要葬送了自己小命。
胡亥嘻嘻一笑,“亂拍什麼馬屁你是熱的吧。”他並不在意,有點稀奇道:“原來朕祖上是養馬出身。”
叔孫通見狀,鬆了口氣,聽了這話,卻是有點哭笑不得,忙道:“陛下過謙了。陛下先祖,乃黃帝之孫。今陛下得有天下,想必是乾坤默定。”
“這有什麼過謙的”胡亥一挑眉,“你瞧不起養馬的”
叔孫通“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媽的,我錯了。我當初就不該識字,如果我不識字,我就不會成爲待詔博士。如果我不成爲待詔博士,我就不會被皇帝傳召。如果我不被皇帝傳召,我就不會跪在這裏兩股戰戰
胡亥走下來,撿起剛纔扔掉的奏章,道:“原來你跟朕繞了半天,是要引到馬政上。”
叔孫通叩首道:“陛下英明。”多一個字兒也不敢說了。
誰知道胡亥施施然扔下來倆字,“說說。”
叔孫通:
叔孫通硬着頭皮上了,“馬政一詞,最早見於禮記月令,遊化別羣,則縈騰駒,班馬政二又。是月也,天子乃教於田獵,以習五戒,班馬政”
胡亥打斷了他,“說人話你現在聽起來,跟李斯馮去疾等人找來的老頭子沒啥兩樣了。”
叔孫通抖着嘴脣,忙換回人話,“陛下,馬乃國家重政。這奏章所言,看似是馳道、馬政、賦稅,三項事情,其實卻是一項事情。自先帝而今,大秦疆域數倍於前,道路修築追不上疆土之大,道路毀損又容易。所以乘車的人少,騎馬的人多。而百姓之中,畜牧爲了乘騎的少,爲了搬運重物的多。所以百姓多是養牛。可是國家戰事,要提倡多備馬。單靠國家養馬是不夠的,便要鼓勵百姓養馬。那麼如何鼓勵呢養馬之家,免除賦稅或是徭役,便是一個辦法。”
胡海笑道:“對嘛,這麼說不就清楚了”他又問道:“那照你看來,馳道該不該修養馬免除賦稅或徭役,要按照什麼程度來進行呢”
叔孫通吃了剛纔一嚇,這會兒已經把逞能邀名的心去了,只求平安存活。
此刻,他忙叩首道:“小臣不過略通文史,朝中重政,並不通曉,不敢胡言亂語,邀寵於陛下。”
“嘿,你就是怕得罪李斯他們唄。”
叔孫通想不到陛下如此敏銳,匍匐在地,連稱不敢。
“你怕得罪李斯他們,”胡亥打量着他,慢慢悠悠道:“倒是不怕得罪朕。”
叔孫通當時就快給嚇死了,趴在地上,汗出如漿,顫聲道:“陛下,小臣、小臣豈敢”
“行啦,起來吧。”胡亥輕輕一腳,踢在他肩頭,“朕還能吃了你不成”
叔孫通余光中,只見皇帝黑色的袍角拂過他身畔青磚,漸漸遠去了;耳聽得年輕的皇帝似乎輕笑了兩聲。
“故事講得還不錯。”胡亥淡聲道:“朕把你這待詔博士前面的待詔二字去了如何”
叔孫通大喜,叩首道:“小臣何德何能陛下天恩浩瀚”
胡亥揮揮手,看那叔孫通幾乎是屁滾尿流退出去的,不禁莞爾。他在外面的名聲,難道很可怕嗎
也是,原主才繼位就殺了那麼多人。
胡亥伸了個懶腰,繁忙的一上午後,他暫時解決了一樁“大事”不用李斯他們,朕也能行
胡亥準備打個盹兒。
不過,爲了守住一個學霸的自尊心,他還是決定先看一摞子竹簡再睡,很快,閱完的竹簡堆積如山。
胡亥伏在案上睡着了。
閱過的那堆竹簡裏,有一則上奏各地晴雨狀況的奏章,並不顯眼。
其中的“蘄縣大雨數日”更是不起眼。
而蘄縣,是大澤鄉所在地。
總結來說,那就是他穿過來的這個時間節點糟透了,手足已經殘害,忠臣已經屠戮,要通關難度簡直是地獄級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