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何家天下 >第13章 醫者仁心
    四方館,玲瓏閣。

    當高廷芳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只見牀沿邊上整整齊齊兩個後腦勺。他掙扎着想要起身,但動作牽動了肩膀上的傷口,他頓時輕輕嘶了一聲。就是這小小的動靜,立時讓伏在牀沿邊上的洛陽和疏影驚醒了過來。只是洛陽動作最大,一蹦三尺高,竟然翻了個跟斗。

    單單這一躍,洛陽便顯露出了非凡的武藝功底,哪裏是在衛南侯府時那不諳武藝的少年

    而疏影則是要沉着得多,她伸手試探了一下高廷芳的額頭,隨即嘴角一挑,露出了一個少見的笑容。在這笑容之下,那張素來冰冷的臉一下子柔和了。

    “燒退了。”

    儘管只是非常輕的三個字,但高廷芳聽在耳中,卻覺察到了滿滿當當的關切。他不由得擡起還能動的右手,摸了摸疏影的頭。

    只不過是這麼一小會兒,外頭就呼啦啦衝進來好幾個人。爲首的杜至在牀前踏板上跪了下來,聲音顫抖地叫道:“世子殿下”

    “太醫署的林御醫呢”

    高廷芳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受傷之後,衛南侯府生怕出問題,沒有將他送回四方館,而是緊急去的太醫署請御醫,來的正是之前給自己把過脈的那兩個。他一直裝成昏睡,頭腦卻很清醒,因此清清楚楚地聽到兩人對韋泰韋鉞父子解釋,說是自己的外傷不重,很容易治,對他“陡然發作的病情”卻束手無策,結果韋泰惱火地把人送走後,又令韋鉞去太醫署請人,一撥又一撥,最後來的便是因醫術高明,這五年來在太醫署炙手可熱的太醫丞林御醫。

    而直到南平副使光孝友老大人親自來要人,他得以在林御醫的陪侍下離開衛南侯府,回到四方館玲瓏閣。在那之後,他才真正放心地睡了過去。

    “我在這”

    隨着這個惱火的聲音,一個臉色板得緊緊的中年人便出現在牀前。他居高臨下瞪着高廷芳,惱火地罵道:“好的不學,學人裝病,就算你筋骨強健,那種戕害身體掩飾脈象的陰陽逆行丹你也敢一次次亂喫這次明明發現那舞姬心懷叵測,卻硬是摁着洛陽疏影兩個不許動手,還帶着把鈍劍,你是不是打算那金簪戳在你喉嚨上纔好,那樣裝得更像點”

    見林御醫一張口就是劈頭蓋臉的數落,隔着老遠的距離,唾沫星子都快飛自己臉上了,高廷芳不禁唯有苦笑。不但是他,四周圍每一個侍從全都縮着腦袋不敢做聲。果然,林御醫罵完了他之後,就開始罵別人了。

    “你們兩個也是,他怎麼說,你們就任憑他怎麼做,他要是真的去死,你們兩個也聽他的榆木腦袋,亂命可以不聽,這道理都不懂”

    罵完老老實實的洛陽和疏影,看到杜至躡手躡腳往後躲,林御醫幾乎直接把手指戳到了杜至臉上:“還有你,你是那麼多侍衛的頭兒,張大人的嫡傳弟子,你好歹也學着點張大人的脾氣對這麼個傢伙能萬事百依百順嗎他亂來你就得勸,勸不成就死諫,看他還敢不敢就只帶兩個人去龍潭虎穴”

    聽到這裏,高廷芳實在是忍不住了,當即小聲說道:“衛南侯府哪裏稱得上龍潭虎穴”

    “不是龍潭虎穴你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別和我說這點外傷不妨事,金簪直接扎進去一寸深,再差一點你這肩膀就被穿透廢了還在外頭宣揚說什麼冬日發熱症,暑日發寒症,沒事大冬天穿個單衣在外頭亂晃,那個南平王故意耍陰招整你,你就依着他,陰陽逆行丹又不是糖豆女兒倒是個好的,老子卻混蛋”

    在場衆人全都是高廷芳的親信,誰不知道這位醫術很高明的大夫當年罵起人來,那是可以滔滔不絕說上一個時辰的奈何一貫還能壓一壓林御醫的高廷芳現下自己還躺在牀上,其他人又根本沒法在嘴皮子上與其相提並論,杜至只覺得頭皮發麻。當他看到牀上的高廷芳衝他做了個口型,他訝然挑了挑眉,隨即眉開眼笑,慌忙藉口去打水,一溜煙跑出了屋子。等到他回來時,帶着的卻是南平副使光孝友光老大人。

    背對着門口的林御醫卻還沒發現外頭又跟進來一個人,還在那氣咻咻地罵着南平王。這屋子裏全都是高廷芳心腹,聽這話倒也不妨,可被杜至攙扶進來的光孝友卻是貨真價實的南平老臣,只聽了兩句就立時勃然大怒。

    “你這不明是非的傢伙,憑什麼胡言亂語此次出使是多大的事情,既然要頂着世子之名,那麼當然得補上旁人可能注意到的破綻世子既然是說病了多年,那到底是什麼病爲什麼之前不能見人,現在卻能出來了,還能大老遠跑到東都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要解釋,你以爲是那麼容易的再說了,若不是因爲郡主,王上哪裏肯冒這樣的風險”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南平全都是你這樣的腐儒,沒幾個拿得上臺面的大將,會被區區楚國逼成這樣子”

    眼見話題轉移,林御醫直接和光孝友吵上了,其他人頓時如釋重負,就連高廷芳也劫後餘生似的舒了一口氣。他沒理會

    越吵越來勁的那兩位,在洛陽和疏影的服侍下梳洗穿衣,慢條斯理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個卷子。等腹中空落落的感覺總算是沒了,他看到那兩個還在面紅耳赤爭執不休,他就重重咳嗽了一聲:“二位,事到如今應該同舟共濟,過去的事情還請不要再提了。光老大人,多虧你之前去衛南侯府據理力爭,否則我恐怕還困在那裏。”

    “哼”光孝友這才悻悻放棄了繼續脣槍舌劍,轉身來到高廷芳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後,他就嘆了口氣道,“我知道郡主很信任你,而南平如今確實是危若累卵,也不得不殊死一搏。之前你說兵分兩路,我聽了你的,如今南平使團確實造出了聲勢,但你如今是不是太招搖了須知過猶不及”

    高廷芳知道光孝友的擔心。他輕輕點了點頭,沉聲說道:“王上之前吩咐,所有事情,需得見到大唐皇帝方纔能談,但皇上如今雖說病癒復出,卻很少接見外臣。若僅僅是正旦大朝露一面,就想提出什麼要求,那麼絕對是癡心妄想。光老大人,我不怕實話告訴你,如今我是冒險以南平作爲誘餌,周旋於王公權貴之間,但我自有分寸。皇上忌憚紀韋兩家不是一天,但使他們爲了爭取南平歸降之事針鋒相對,那麼,皇上自會出手。”

    光孝友聽得心驚膽戰,然而,他深知自己也許昔年曾經辯才無雙,可那也要有相應的機會。南平的局勢已經危難至此,不搏一搏的話,連希望都沒有。

    “既然如此,你好自爲之吧。”

    說完這話,他看也不看林御醫一眼,轉身往外走去,步履蹣跚,看上去彷彿更蒼老了幾分。光孝友一走,杜至就知道高廷芳肯定有話和林御醫單獨談,立刻帶着其他人退避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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