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何家天下 >第97章 驚雷
    當高廷芳在紫宸殿前下了肩輿的時候,天空猛地響起了一聲炸雷,他擡頭看了看白晝如夜的天空,不由想起了當年和張虎臣朱先生死裏逃生的那個夜晚。但這樣的追憶一閃而逝,因爲他那眼角餘光已然看到了謝瑞匆匆打發了幾個擡肩輿的內侍,隨即快步朝他走來。

    剛剛一路上謝瑞只是東拉西扯說些不着邊際的話,此時,他也非常謹慎地朝左右看了一眼,這才迅疾無倫地將一樣東西快速塞進了高廷芳手中。見這位南平王世子若無其事地將東西攏入袖中,他暗自鬆了一口氣,這才壓低聲音說道:“世子殿下,紀家和韋家此次來勢洶洶,糾集了很多朝臣指摘你的身份,皇上雖說不怕他們,但想來拖得時間越長越是不美。皇上之前就知道世子殿下膽色謀勇,不惜置之死地而後生,所以早就準備了這樣寶貝。”

    “哦,這是”

    “服下後三日,生者如死。”謝瑞神祕兮兮地眯起了眼睛,見高廷芳微微頷首,分明已經明白了,他就嘮嘮叨叨地說道,“這東西是宮中貴人們藏在身上,用作最後時刻逃生的寶貝,三日假死,旁人看不出絲毫破綻,事後只要好好調理,就不會留下半點後患。皇上手中也不過幾粒珍藏,卻拿出一顆給世子殿下,足可見重視和期許。”

    皇帝身邊有哪些親信內侍,高廷芳這些年自然一直都在關注,因此他很清楚,十二年前皇帝曾經用過的那些人,如今都已經換過不止一批了,謝瑞卻是從十二年前宮中大換血開始出現在皇帝身邊,一直屹立不倒。雖說在內侍省的職位不如何德安,可也是首屈一指的紅人。此時,他沒有在意謝瑞說得是真話還是假話,微笑着敷衍道:“皇上愛重,我實在慚愧。”

    “皇上待世子如國士,世子以國士報之,日後也是一段佳話。”

    謝瑞打了個哈哈,隨即就開口說道:“世子殿下請進紫宸殿吧,我就不陪着了,得繞到後頭去。”

    他雖說是在內侍省品級僅次於內侍監的內侍少監,但這種時候陪同南平王世子進殿,就實在是目標太大了。

    高廷芳沒有再多說什麼,點點頭便一步步上了臺階,垂下的右手在袖子裏輕輕把玩着那顆藥丸,隨即藉着掩口咳嗽的時候,他拈着藥丸湊到鼻前聞了聞那味道,繼而嘴角一挑露出了一絲冷笑,心中如同寒冰一般。假死的藥他如今身上就帶着,乃是林御醫祕製,據說從未示人,聞上去也和謝瑞塞給他的這一顆截然不同。而在他從前的記憶中,宮中並不曾有此類藥物流傳,林御醫身爲太醫署中的紅人,也從未聽過如此傳言。

    所以,非常大的一種可能是,皇帝也沒有料想到寧溪會突然冒出來,紀韋兩家會瘋狂反撲,所以只能把他丟出去作爲棄子。借謝瑞之手“賜”給他的寶貝,也許只是穿腸毒藥而已。

    踏入紫宸殿時,高廷芳只覺得無數目光倏然集中在自己身上。儘管之前正旦含元殿大朝時,他就曾經有過衆矢之的的經歷,但那時候更多的是好奇衆多朝臣們關注的是自己一個區區藩國世子,爲何同時被紀家韋家示好籠絡可如今,那些眼神卻不一樣,多的是惱怒,恨意,挑剔,嘲諷,甚至赤裸裸的惡意和殺機,至於善意卻是百不存一,只有刑部尚書薛朝以及鴻臚卿周平這樣的皇帝嫡系,看他的眼神中帶着幾分疑惑和憐憫。

    十二年前作爲榮王世子,高廷芳就見識過無數大場面,這十二年來他更是經歷無數波折,怎麼會懼怕這種陣仗

    他徐徐走到大殿中央,在無數猶如針刺的目光注視下,從容下拜行禮道:“臣拜見皇上。”

    注視着高廷芳一身世子冠服,一路行來淡然自若,就彷彿身處的環境不是舉目皆敵,而是再平常不過的場合,縱使皇帝心中已經有所決斷,也忍不住生出了幾分猶豫。然而,這十二年來的遭遇早已讓他將一顆心磨礪成了鐵石一般,再加上今日紀韋兩家齊齊發難,這又不是在刑部天牢那種地方可以做手腳,倉促之下,他也找不到傳說中可以讓人假死的藥,因此只能捨棄這樣一顆自己一直都非常關注和看好的棋子。

    他讓謝瑞給高廷芳的那顆藥,並不是什麼毒藥,而是根據林御醫存在太醫署的高廷芳脈案,讓太醫令邱漢生特意準備的一顆融合了無數珍貴藥材的大補丸,可高廷芳的身體虛不受補,服下之後,就和穿腸毒藥沒有什麼區別。

    “高卿平身。”皇帝把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底,口吻仍然一如既往的親切。他用高深莫測的眼神掃了一眼滿朝文武,見哪怕不少人躍躍欲試打算攻擊,卻沒有人敢搶在自己之前,他就輕咳一聲道,“紀氏家將族親以及寧溪首告之事,如今鬧得滿城風雨,朕不得不請高卿親自過來自證清白。”

    “臣知道了。”

    高廷芳這才徐徐轉過身來,直面兩側那長長的朝官行列。今日並不是大朝日,也不逢三六九,因此參加紫宸殿常朝的官員少了許多,不到百人,可即便如此,他那副黑白雙陸棋中曾經涉及到的紀韋兩家以及帝黨嫡系官員,卻幾乎一個不拉都來了,一會兒若是攻勢全開,必然洶洶而來,不會給他留半點餘地。想到袖子中是一顆穿腸毒藥,腰帶中是假死的藥,今日恐怕不論如何都要死一死,他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嘲弄的笑容。

    而他這笑容在其他人看來,那簡直是刺眼外加可恨極了。紀雲霄就第一個按捺不住情緒跳將出來,氣急敗壞地嚷嚷道:“假冒南平王世子,到東都招搖撞騙,凌遲也不爲過,你還敢笑”

    “我爲何不敢”

    高廷芳笑吟吟地看着紀雲霄,挑了挑眉說:“寧溪雖是一介罪奴,但畢竟曾經執役於南平王宮,他因爲昔日舊恨出首告我,雖說據此認爲是事實很可笑,但畢竟他還好歹是個從前見過我的人。敢問紀大人,紀家家將的那位族親既不是出自和南平很近的襄陽,也從來都沒有去過南平,他是如何知道我脈案的又爲何會跑到天津橋前去敲登聞鼓雖說我和紀大帥也不過是昨日第一次相見,可他很少回東都,一眼看去也不是會這麼無聊的人,不是嗎”

    紀雲霄被高廷芳譏諷得額頭青筋畢露,頓時更加火冒三丈:“你這是指桑罵槐,認爲是我指使人告你不成”

    “紀公子多慮了,我可不曾這麼說。”

    面對高廷芳這輕飄飄的回答,紀雲霄見四周圍不少大臣都竊竊私語了起來,不少人甚至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他不禁氣得肺都炸了。一時間,他也忘了這是在大殿之上,竟是大吼一聲,徑直掄起拳頭朝着高廷芳撲了過去。見此情景,有的人來不及阻攔,有的人則是不想阻攔,一時間大呼小叫不斷,卻竟然沒有人伸出援手,而高廷芳也彷彿呆滯了一般,站在那兒絲毫沒有動彈。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隨着一道白光,外間卻是一個炸雷猛地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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