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何家天下 >第132章 假戲真做
    高廷芳很慶幸,謝瑞已經去宣召韋鈺,自己不用在人前掩飾被清苑公主和承謹撞破那一幕後的尷尬。坐在那一輛內侍省派來的馬車上,閉目養神的他始終恍惚覺得,眼前不斷閃過清苑公主和江陵郡主的臉。

    一個是他始終當成嫡親妹妹的骨肉至親,一個是他傾心相許的愛人,可他卻偏偏要將真相瞞着她們。

    馬車駛過皇城,一直到了宮城長樂門方纔停了下來。從這裏入宮,要經過中書門下兩省。自從得到可以隨意進出紫宸殿的特許之後,高廷芳幾乎沒有動用過隨時入宮的權力,因此這條路也很少走,此時見往來的那些服色朱紫,位在五品上的官員們不時朝自己投來打量端詳的目光,大多都是生面孔,他在留心了一會兒之後,就不再理會,只斂神思量皇帝召見自己的目的。

    哪怕曾經父子分離十三年,但憑他這幾個月來對皇帝的瞭解,他幾乎可以斷定,皇帝是打算讓他和韋鈺在紀家父子的審訊和定罪上插一腳,以此宣示皇權,又或者說爲承謹造勢。如果他所料不差,哪怕紀家父子能夠活命,紀飛宇這樣的梟雄也能夠忍辱負重,但接下來皇帝一定會想辦法繼續緊逼紀太后,這正好和之前他與韋鈺商議的宗旨不謀而合。

    “喲,這不是我們的高大人嗎”

    聽到這聲音,高廷芳不禁擡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來到了貞觀殿前,而似笑非笑對他打招呼的,正是韋鈺。見謝瑞垂首低頭跟在韋鈺身後,半點都沒有內侍省數一數二人物的傲氣,顯得謙卑而沒有存在感,他心中一動就收回了目光,用同樣冷淡的口氣對韋鈺說道:“原來是韋長史,好久不見了。”

    “沒錯,同在秦王府供職,結果卻是各行其是,誰也碰不上誰,着實很難得。”韋鈺哂然一笑,隨即就對身邊的謝瑞說,“謝公公你招呼高大人,我不耐煩在這慢吞吞地走,先進殿去了。”

    撂下這話,韋鈺就轉身上臺階,須臾就進了貞觀殿。直到這時候,謝瑞纔對那個一路帶高廷芳進來的內侍打了個手勢,把人屏退下去之後,他就上前陪笑道:“世子殿下,韋大人素來就有些桀驁不馴,皇上對他又一向優容,再加上他之前又功勞不小,所以他未免有些恃才傲物,若是得罪了您”

    “謝公公,同殿爲臣,原本應該彼此容讓,但韋長史這性格,我卻實在是不敢領教。縱使他聖眷深厚,又是平蜀大將,可對清苑公主,對秦王殿下,也沒有絲毫爲臣子應該有的謹慎和恭謙,動輒出言不遜,這就太過分了。”高廷芳直接打斷了謝瑞的話,隨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我從前受過他救命之恩,又和他聯手做過一些事情,但公是公,私是私,哪怕皇上做和事佬,和好二字卻也休提。”

    若是別的內侍,此時難免會有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惱火,謝瑞卻依舊笑眯眯的,打了個哈哈之後就再也不提這茬,客客氣氣把高廷芳引進了貞觀殿。高廷芳行禮之後,他冷眼旁觀,就只見其和韋鈺一左一右,彼此之間視若無睹,那架勢分明是已經徹底翻臉反目,再沒有任何餘地。於是,在退下去之前,他就對皇帝微微點了點頭,這才躬身退下。

    皇帝對謝瑞的暗示沒有迴應,同時彷彿絲毫沒有看見高廷芳和韋鈺之間那僵硬的氣氛,吩咐兩人坐下之後,這才言歸正傳道:“大將軍郭濤已經將紀雲昌和紀雲鍾解送進京,而紀飛宇羈押刑部天牢也已經多日,朕打算快刀斬亂麻,將紀氏父子三人發落了。刑部尚書薛朝舉薦了杜弗爲大理寺卿,再加上御史中丞裴宣,三法司的人已經齊了,朕擬讓你二人監審。”

    話音剛落,高廷芳就立時開口說道:“皇上,三法司出面名正言順,但臣和韋大人用何種名義參與”

    皇帝沒想到高廷芳竟是毫不動容地頂了回來,微微一愣,就不以爲忤地笑了笑,又看着韋鈺問道:“韋卿意下如何”

    “皇上說要臣去,臣就去。”韋鈺示威似的斜睨了高廷芳一眼,“臣可不像某人那樣,自以爲諍諫有方,風骨硬挺。”

    見高廷芳立時冷冷瞪向了韋鈺,皇帝便咳嗽一聲道:“好了好了,你二人從前好歹還有個精誠合作的樣子,如今都在秦王府供職,怎麼突然就變得如此水火不容高卿,朕知道你的意思,但有些事看上去名不正言不順,一旦做了卻能立威立信,所以還是要做的。朕意已決,就這麼辦。你既然曾經在朕面前說過要留紀家父子性命,若不在場,怎能擔保三法司不會把事情做過頭”

    韋鈺這才知道,高廷芳曾經在皇帝面前保下紀家父子性命,一時眯起了眼睛,那犀利的目光彷彿恨不得要在高廷芳身上扎出洞來。接下來皇帝雖說多有囑咐,但他多半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直到最終從貞觀殿中出來,他卻沒有因爲自己身強力壯而率先離去,而是故意只領先高廷芳兩三步,等下了最後一級臺階時,他就突然轉過了身。

    “高大人,沒想到你對紀飛宇父子三人竟然還有惻隱之心,實在是讓我意外。”

    “這不是什麼惻隱之心,純粹只是出於最大利益的考量。如果韋長史連這個都想不到,那才叫人意外。”

    四目對視,韋鈺從高廷芳的眼神中能看到的只有平靜和沉穩。他不禁有些不耐,冷哼一聲就拂袖而去。

    然而

    ,這一天夜晚,一條人影卻如同蝙蝠一般,悄然進入了獅子園。躲過外院的重重巡查進入內院。來人正對那薄弱的防守嗤之以鼻,卻突然感應到背後似乎有氣息。他猛地一轉頭,卻見滿臉提防的洛陽正在他身後不遠處。

    “世子殿下請你去致遠閣。”

    這個請字,洛陽說得很勉強,在他看來,這種不請自來,還鬼鬼祟祟的傢伙,怎麼能當得起一個請字

    韋鈺卻不在乎洛陽的冷淡,也不在乎自己的行蹤被洛陽察覺,他更在乎的是,高廷芳怎麼就從他白天的態度,猜到他會在這時候造訪獅子園,早早讓洛陽等候在了這個只有他知道的防禦薄弱點,守株待兔只等他自投羅網。心中驚疑,他臉上卻絲毫不動聲色,當來到致遠閣門口,他甚至看都沒看守在那兒的疏影,就猶如正兒八經登門拜訪的客人一般昂首入內。

    跟在後頭的洛陽被韋鈺這囂張的態度給氣得七竅生煙:“早知道這傢伙這麼可惡,我剛剛非得好好教訓他不可”

    “你打得過他”

    疏影這簡簡單單一句話,卻立時讓洛陽那氣鼓鼓的臉更加拉長了:“就算我們打不過,師父肯定打得過”

    提到張虎臣,就連疏影也不禁露出了幾分黯然。自從江陵郡主到了東都,高廷芳的身份再無質疑後,張虎臣就消失了,不知道是皇帝的命令,還是自己的意志。她多希望師父能夠時時刻刻看到世子殿下和小郡主在一起時那溫馨和樂的樣子,而不是孑然一身在那種最危險的地方獨自打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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