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成別人,因此忌恨林御醫那是鐵板釘釘的,可邱漢生深知術業有專攻,更知道皇帝喜歡用什麼樣的人,這會兒,發現高廷芳的情況比當初更嚴重,緊跟着解開手帕之後,他又看到了高廷芳右耳的血痂和傷痕,也顧不得自己作爲醫者的自尊了,當機立斷地說:“高大人看來是因爲受傷,又犯了舊病,我這醫術比不得林御醫高明,還得立時把他請來。”
承謹頓時大失所望。遲疑片刻,他就咬咬牙問道:“邱大人,這涼王府我是不敢呆了,不知道高先生這情形能挪動嗎”
邱漢生是鐵桿帝黨,聽到承謹這話,他看也不看那些面色難看的涼王府下人,點點頭道:“高大人雖說氣息微弱,但性命無憂,秦王殿下不妨先帶他回王府,但爲防萬一,隨行護衛一定得帶充足,以防再被人有機可趁。”
一聽這話,承謹頓時想起了之前被葉璇璣留在外頭的洛陽和疏影,立時大聲說道:“我和高先生都是帶了護衛來的,若不是三嫂硬是將高先生身邊從來形影不離的洛陽和疏影留在外院,怎麼也不至於發生這種事洛陽和疏影呢莫非是涼王府還要把他們扣下不成”
得知太醫令邱漢生到了,這才匆匆趕來的葉璇璣聽到承謹這毫不掩飾的抱怨,頓時面色發白。若是平時,她早就反脣相譏了上去,可此時高廷芳都已經這般模樣,邱漢生又在這裏,她若是再說錯話,傳到皇帝耳中,轉眼就會成爲拿捏自己這個涼王妃的罪名,因此她也只得咬牙切齒忍了這口氣。她走上前去,好聲好氣地說道:“八弟,你爲高大人擔心,我也知道,高大人身邊那些人我並不曾苛待,都專門安排了人去伺候他們”
她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見承謹倏然轉頭看了過來,那犀利的眼神如同寒光凜然的刀子,竟是讓她一下子難以繼續。而承謹說出來的話,也讓她一時啞然。
“這麼大的動靜,高先生身邊的人平時最警醒不過了,可這次竟然沒有一個出來查看,這怎麼可能三嫂,我是年紀小,可也不是好糊弄的,你到底把高大哥身邊這些人怎麼了”
葉璇璣只覺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她怎麼會不知道洛陽疏影還有杜至那些侍衛在哪自己送了高廷芳和承謹去見涼王之後,心中恨意難消,就讓侍女出去傳話,讓王府侍衛出言挑釁羞辱洛陽疏影和杜至等人,回頭再栽贓他們鬧事。如今刺客刺傷了高廷芳之後揚長而去,根本就是把涼王府當成了無人之地,偏偏自己還把王府侍衛調開用在了這種事情上,此中內情傳揚開去,她這個王妃怎麼做人
就在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喧譁,她側頭望去,卻只見牆頭上兩道人影幾乎不分先後地翻越了過來,正是洛陽和疏影。
兩個小傢伙幾個起落就衝到了衆人跟前,氣呼呼的洛陽看到承謹就想抱怨,等看見肩輿上的高廷芳,看到了他面上身上殘存的血跡,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整個人彷彿都在劇烈顫抖。而疏影的反應更加直接,她快步衝到高廷芳身邊,一把握住了高廷芳的手之後就擡頭看着承謹問道:“是誰”
在洛陽和疏影兩個人當中,承謹一向和清冷少言的疏影更加交好,此時只覺得又羞又愧:“是刺客,高先生是爲了我,這才”
洛陽頓時臉色更黑了,他狠狠瞪着承謹,剛想開口罵人,卻被疏影冷冷打斷了。這個容顏精緻得彷彿冰娃娃的少女凝視着涼王妃葉璇璣,用冷得不含一點溫度的聲調說:“原來那些王府侍衛之所以會尋釁滋事,之所以會絆住我們,是爲了給刺客製造趁虛而入的機會”
葉璇璣沒想到高廷芳身邊一個近侍也會這樣牙尖嘴利,險些氣得七竅生煙,立刻怒斥道:“你這是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王妃你自己清楚”落後一步的杜至此時終於趕了過來,強
葉璇璣懷着最後一點僥倖,看向了那二十幾個追着洛陽等人出來的涼王府侍衛,見他們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人能站出來指證此事是秦王府又或者高廷芳的人自導自演的,她登時覺得搖搖欲墜。
而承謹終於不耐煩再耽誤下去了,恨恨地開口說道:“好,那我也只有去請父皇主持公道了洛陽,疏影,你們先護送高先生回去吧,我這就進宮去,請父皇派林御醫來診治”
事到如今,洛陽知道遷怒承謹也沒用,只能悶悶應了一聲,疏影則是點了點頭。杜至終究老成一些,此時輕輕吸了一口氣就對承謹拱了拱手道:“那就有勞秦王殿下了”
“不是什麼有勞,本來就是我欠他的”承謹咬着嘴脣看了高廷芳一眼,最終別過頭快步離開,心裏鬱積着一股說不出的火氣。
如果他不是一個徒有虛名的親王,如果他有出身有威信,涼王妃葉璇璣敢這麼對他的王傅嗎如果他從小習武,也有一身不凡的藝業,在那時候他會拖累得高廷芳不得不飛身撲救才能逃出生天嗎他現在恨不能殺了刺客,殺了葉璇璣,可他辦得到嗎
哪怕葉璇璣再想攔下承謹,再想努力試一試封鎖高廷芳在自己的涼王府中遇刺的消息,可此時卻也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些人離去。而面對客客氣氣提出要爲涼王診治的邱漢生,她不敢口出惡言,卻只是吩咐了兩個老成的媽媽給他帶路,等人走之後,她就立時吩咐道:“還不快把肩輿擡過來送我回房我要進宮去見太后娘娘,這一個個全都把殿下當成了好欺負的,我要求太后娘娘做主”
當姜明親自向韋鈺稟報了涼王府那場行刺未遂時,他就只覺得主將整個人一下子僵住了。緊跟着,那種只有在戰場上他才感受過的凌人殺意撲面而來,就連已經認爲熟悉了這種壓迫感的他都有一種幾近窒息的感覺,竟是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兩步。
“他眼下如何了”
儘管這個他指代不明,但姜明當然不會認爲韋鈺問的是別人。他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結結巴巴地說:“已經送回去了,秦王殿下進宮去請林御醫了”
“出去。”
面對這簡簡單單兩個字,姜明不敢遲疑,慌忙快步退出了屋子。房門才一關上,他就聽到一聲怦然巨響。從來沒見過韋鈺拿東西出氣的他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再次回憶了當初高廷芳悄然隱沒在翊衛府期間和韋鈺的來往,可不管怎麼回憶,他都只覺認爲那時候兩人不過尋常的盟友,連朋友都算不上。
既然如此,爲什麼高廷芳此番遇刺,韋鈺竟然反應這麼大
屋子裏的韋鈺剛剛一拳將桌子砸掉了一個角,險險才剋制了將整張桌子完全掀翻的衝動。他的情感讓他想要立時三刻衝出翊衛府,去那座剛剛賜給高廷芳不久的榮王府別院,看看那個拿身體爲承謹擋劍的傻瓜眼下情形如何,可他的理智卻告訴他,此時此刻只能呆在這翊衛府中,哪裏都不能去。他應該做的不是關心已經發生的事,而是順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把幕後黑手抓出來。
“我處心積慮,千難萬險方纔走到了現在,如果你現在卻有什麼三長兩短你怎麼對得起我”
韋鈺咬牙切齒地喃喃自語道,一隻手狠狠抓住了扶手,渾然不覺在那巨大的力氣下,堅實的木製扶手漸漸咔咔斷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一字一句地說:“這次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牢牢盯死每一個人,是我沒想到涼王遇刺只不過是個障眼法。紀飛菲,肯定是你這個老虔婆,不會有第二個人。你得意不了太久,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後,韋鈺就直接拿過了一張小箋紙,提筆蘸墨奮筆疾書了起來。若是此時姜明在旁邊,看到其中內容一定會大喫一驚。
因爲剛剛對高廷芳遇刺反應那麼強烈的韋鈺,此時竟是上書皇帝,自請失職,請其他人來查這件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