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何家天下 >第198章 逆轉
    秦王承謹是懷敬太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是貞靜皇后肖琳琅的兒子

    也就是說,那是皇帝的嫡子

    哪怕這樣的說法曾經一度在私下流傳過,但大多數人也就是當成茶餘飯後的玩笑話,沒有幾個當真的。可如今皇帝親口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足以讓不少人云亦云跟着非議承謹身世的官員爲之警醒。而對於謝驍兒和劉易峯這樣的死硬分子來說,這更相當於當頭一棒。

    謝驍兒知道眼下自己已經再無退路,因此只不過權衡片刻就硬着頭皮說:“茲事體大,貞靜皇后駕崩的日子那是史官有記載的,皇上爲了維護秦王就如此宣稱,不覺得難以服衆”

    劉易峯雖說功名之心很重,可他怎麼也不可能像謝驍兒似的,當衆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皇帝之前徹底剪除紀家一黨時的冷酷,他還記在心裏,因而此時他不得不挪動幾步,離開謝驍兒遠些。

    可韋家的承諾在前,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秦王殿下的身世可有佐證嗎”

    儘管他覺得自己已經夠婉轉了,可皇帝那冷冰冰投過來的一眼,仍然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可不少官員也因此回過神來,哪怕不至於像謝驍兒一般口無遮攔,也都猶如劉易峯這樣,詢問證據,最終引來的便是皇帝一聲冷笑。

    “你們要證據好,朕就給你們證據那些接生醫婆,又或者太醫之類的人,想來你們就算見到了也不會相信,朕也沒準備這樣拙劣的人證,但朕有當年貞靜皇后刺血留給幼子,卻因爲火星撩着,只剩下半幅的血書”

    皇帝掃了一眼瞬間安靜下來的衆多官員,一字一句地說道:“貞靜皇后當年有妊的脈案,至今保存在太醫署,你們說不知道劉賢妃是什麼人,朕可以回答你們,她其實是承謹的乳母,是承誠的生母趙氏身邊的宮人。

    趙氏如今不是淑妃,卻還是美人,她可以作證,因爲她曾經幫朕處理過貞靜皇后的後事,她知道貞靜皇后當初身懷六甲,並沒有死至於如今已經神經錯亂,一個人都認不得的紀庶人,她在十三年前曾經因爲在宮中見到酷似貞靜皇后的鬼魂,挪過宮室,年紀大的人不會忘了吧這就是貞靜皇后那時候還活着,還在宮裏的證據”

    見皇帝身邊的謝瑞恭恭敬敬接過那半幅血書,而後展開了來,韋鈺瞥了一眼神色大變的高廷芳,突然出其不意地問道:“皇上既然說,當年貞靜皇后並不是在公諸於天下的那個時候崩逝,那麼,也許時至今日,懷敬太子也還在人世。”

    這話的聲音並不高,但其中意義,卻讓滿堂文武爲之凜然。

    相比也許是貞靜皇后嫡親幼子的承謹,那個曾經被封爲榮王世子,曾經連荒淫的先帝都稱之爲仁愛無雙的李承睿,這樣一個人如果還在世間,那麼東宮的歸屬還會有任何紛爭嗎

    可幾乎是同一刻,皇帝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朕當然也希望承睿還在人世可這麼多年了,倒是一次次有人聲稱自己是懷敬太子,每一次都是鬧得沸沸揚揚,最後卻證實是假貨,所以朕三年前就說過,懷敬太子已經死了,再有冒稱者,殺無赦”

    站在底下的人羣中,高廷芳不由得在心裏哂然一笑。皇帝這話是說給衆人聽的,可他聽在耳中,卻覺得彷彿是專門說給自己聽的。

    儘管他曾經從小跟在皇帝身邊耳濡目染,曾經那樣敬慕這位父親,可那樣的日子終究已經屬於過去。十三年的時光在他們之間劃出了太深的隔閡,就如同他這些日子以來漸漸傷心失望,完全不願意表露自己的身份一樣,皇帝如果知道他便是李承睿,是失散十三年的嫡長子,難道真的會感到高興

    哪怕相隔甚遠,韋鈺仍然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高廷芳那情緒變化。

    已經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那個問題,得到了皇帝的答案,看到了高廷芳的反應,他心中自然已經再也沒有任何僥倖。

    因此,他緊緊閉上了嘴,悄然退回站班,攏在袖中交錯身前的手卻狠狠絞在了一起,關節甚至發出了輕輕的咔咔聲。也就是在這含元殿上的一片譁然之中,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狀。

    紛亂之中,皇帝叫上了幾個認識貞靜皇后肖琳琅筆跡的老臣,其中照例有當初紀黨,有韋黨,也有帝黨,卻唯獨沒有叫韋鈺。可彷彿還嫌如此不夠,他看了一眼雖站在人羣當中,卻顯得煢煢孑立的高廷芳,突然發話說道:“高卿,你也上前看看貞靜皇后的絕筆。”

    高

    廷芳剛剛只不過是盡最大的努力方纔剋制自己沒有第一時間上前,此時皇帝既然發話,他身軀僵硬地行禮答應了一聲,隨即一步一步挪上前去。他的視力很好,因此用不着去和那些老大人爭搶最前排的位置。而只是略掃了一眼,他就覺得心臟似乎都停止了跳動。

    “承謹吾兒俟長成之日上窮碧落下黃泉尋兄”

    那血書確實只有半幅,因此有些字句未免很難理解,可他作爲肖琳琅的親生兒子,最熟悉母親的筆跡,哪怕是這些斷斷續續的句子,他又怎麼會認不出那行文筆法確實是出自母親之手儘管最初的擡頭已經損毀,可血書當中,承謹吾兒四個字,卻已經非常清晰地表現出了他最想知道的東西。

    承謹果真是他的弟弟,是母親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給他留下的弟弟。而母親即便到了那個命懸一線的時刻,囑咐的竟是讓承謹去找他

    她一直都相信他沒有死如果他早知道這一點,那麼哪怕東都城內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會拼死潛回來入宮去見她,不會錯過這最後一面

    韋鈺根本不用上前去看,只消遠望高廷芳那僵立的身影,他就斷定這血書是真的。可越是如此,他心中那團火就燒得越是熾烈。尤其當薛朝這個刑部尚書親口承認這是貞靜皇后的筆跡,其餘幾個大臣猶猶豫豫之後,也大多附和了這種說法之後,他終於忍不住冷笑了起來。

    有了皇帝今天一錘定音的發言,從今往後,天底下怕是隻會記得,貞靜皇后留下的兒子是秦王承謹,不會再記得懷敬太子李承睿了

    可那位至高無上的天子一口咬定嫡長子已經死了,就真的是因爲太過悲痛,所以不忍心再提了嗎

    眼見得皇帝一點一點扳回局面,眼見得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承謹是先皇后的嫡子,謝驍兒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大聲咆哮了起來。

    “就算秦王真是貞靜皇后幼子,那又如何難道河陽懷州之敗,就因爲他搖身一變成了先皇后的兒子,諸位就全都忘記了不成他不過十二歲,前頭那麼多或讀書有成,或功績不少的兄長,他何德何能與這些皇兄並列,就因爲他是先皇后所出就憑他自小體弱多病養在觀文殿,就憑他因爲皇上偏愛就位居秦王”

    就在大殿再次由安靜轉爲議論紛紛的時候,殿外突然傳來了一個響亮的聲音:“河陽來報,懷州大捷”

    這短短八個字就如同猛然劈下的一道驚雷,瞬間讓整個大殿再次呈現出死一般的寂靜。

    無數雙眼睛瞬間投到了大殿之外,以至於那個站在門檻之外的內侍忍不住縮了縮腦袋,這才小心翼翼地說:“親自回京報信的是容侯,說是河陽節度使所轄河陽三城以及懷州等地全數克復,叛軍首惡授首,其餘人等降附者萬餘。之前爲了避免叛軍遁入鄉野,驚擾百姓,秦王殿下和江陵郡主定計,放出假消息,將叛軍聚而殲之。”

    殿上頓時響起了無數抽氣聲。那些之前不曾附和質疑承謹的官員們額手稱慶,而之前跟着衝鋒陷陣又或者人云亦云的,此時此刻卻悔青了腸子。

    寶座上的皇帝先是滿臉驚愕,可他很快反應了過來,卻是哈哈大笑道:“誰還敢說吾家麒麟兒年少無知宣容侯,朕要聽聽承謹他們是如何平賊的”

    沒有人再去看謝驍兒,也沒有人再去看劉易峯。哪怕是曾經和他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人,這會兒也不動聲色地悄悄挪移腳步,努力和他們劃清界限。這一刻,高廷芳收穫了四面八方認識的不認識的人無數道喜,就彷彿他是那個打了勝仗的主角一般。

    高廷芳臉上掛着彷彿貨真價實的驚愕,有些不知所措似的應付着身邊人的賀喜,眼睛卻越過衆多人,和掩映在人羣中的都官郎中房世美交換了一個眼色。

    他提出的是方案,而具體執行的是房世美,發展到剛剛的形勢,只看衆人的反應,他就能夠確定,房世美不但沒有和韋鈺通氣,只怕就連刑部尚書薛朝也被矇在鼓裏。他衝着這個滿朝文武中第一個真正意義上心向承謹的官員微微頷首,隨即卻排開人羣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沒有朝謝驍兒看上一眼,沉聲說道:“皇上,河陽大勝,秦王殿下乃是先皇后嫡子之事又已經確鑿無疑,之前那無數流言蜚語,追究與否全憑皇上聖裁,臣這個外人自然無從置喙。但臣想問一問,謝大將軍的那樁行刺鐵案,是不是應該給臣一個公道”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質問,謝驍兒只覺得一股熱血直衝腦際。

    高廷芳竟然在這時候朝他捅出了最狠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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