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撲上前去抱起承謹的剎那,他簡直一顆心都快蹦了出來。他幾乎下意識地扣住承謹的腕脈,竭盡全力平靜心緒,同時努力觀察着承謹的臉色和嘴脣。
當他得到那個答案時,他立時轉頭看向了院門口的韋泰和韋鉞父子,隨即一字一句地喝道:“洛陽,疏影,去剛剛的正堂,看看我們用過的茶盞有沒有收拾下去,秦王殿下中毒了”
中毒這兩個字就如同一股陰風,瞬間捲過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當韋泰看見越牆而出的洛陽和疏影時,片刻呆愣之後就立時反應過來,當即又驚又怒地喝道:“侯府重地,豈容你們亂闖,來人”
然而,他這個人字還沒來得及出口,高廷芳就已經厲聲吩咐道:“快,去找鹽水,還有找筷子來,如果有薑末那就最好”
說到這裏,他冷冷盯着韋泰,聲音中赫然帶着從未有過的殺機:“侯爺如果希望一網打盡,這是最好的機會,但接下來等着你的,必定是韋氏家破人亡韋鈺的母親瓊娘已經死在了這裏,如果秦王殿下也有個三長兩短,除非你覺得貴妃娘娘和穎王殿下能在頃刻之間控制整座東都,否則,侯爺還請斟酌一下後果。”
韋泰何嘗被人這樣威脅過,看到蘇玉歡和清苑公主慌忙按照高廷芳的吩咐去找東西,而江陵郡主則是不動聲色地擋在了高廷芳身前,他怒氣衝衝地猛然上前了幾步,可緊跟着卻被身後的韋鉞死死拽住了。
“父親,你不能上了這惡當,這必定是他們的苦肉計,韋鈺”
韋鉞本想說一切必定是韋鈺計劃好的,可是,當他看見韋鈺面無表情地抱着瓊娘站起身來,隨即竟是猛地一彈躍上了圍牆,他不禁爲之大急。可還不等他招呼府中親兵攔截,卻只聽韋鈺冷笑道:“韋家既然想要自尋死路,那我成全你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凜然暴喝:“衛南侯韋泰下毒謀害秦王,罪在不赦”
眼見韋鈺發出這震動衛南侯府的聲音之後,立時抱着瓊娘從牆頭疾掠而去,江陵郡主想到之前自己那種非常微妙的預感,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她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正在拼命給承謹催吐的高廷芳,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
大哥想過嗎想過今天的這一切也許並不是巧合
韋鈺的生母瓊娘應該是韋家人拿捏韋鈺的最好把柄,怎會輕易讓她死了
韋家人縱使將承謹當成眼中釘肉中刺,可又怎麼會在這時候動手
今天這一幕一幕實在是來得太過應接不暇,這後面會不會有一隻真正的黑手
可就在這時候,江陵郡主突然發現,高廷芳在百忙之中竟是側頭瞥了她一眼。
那一瞬間,她把所有胡思亂想都趕出了腦海,心領神會地輕輕頷首。
她已經知道,自己接下來最應該做的是什麼
韋泰已經完全狂亂了。瓊孃的死,承謹的中毒,一樁一樁全都是他完全沒意料到的突發事件,尤其是韋鈺這一聲完全可傳遍衛南侯府的嚷嚷,更是把他推入了一個極其險峻的境地。
他身上的嫌疑現在已經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他要不要把心一橫賭一賭
就算韋鈺已經抓不回來了,但眼前的這些人雖不是鐵桿帝黨,卻是皇帝身邊最值得信賴的一批人,如果他能夠把這些人扣在手中,怎麼都可以爭取到離開東都只要能夠回到義成軍節度使,憑着他在那裏數年的苦心經營,應該足可自保
“承謹”
正當韋泰打算破釜沉舟誓死一搏的時候,他卻陡然之間聽到了又一聲暴喝。他已經被韋鈺之前的那舉動給嚇怕了,可當發現發出聲音的是高廷芳時,他不由得怔了一怔。
就是這樣一愣神的當口,他只覺得眼前驟然一花,緊跟着,一旁的韋鉞就發出了一聲痛呼,當他回過神時,一把尖銳的短匕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爲了防止侯爺做什麼傻事,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依舊站在高廷芳身前的江陵郡主對閆鑫讚許地點了點頭,這才瞥了一眼被閆鑫突襲一腳踹得爬不起來的韋鉞,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還請小侯爺出去約束一下衛南侯府的那些親兵,沿途讓路,只要我們離開了衛南侯府,自會交還侯爺”
剛剛那樣狼狽地被踹翻在地,韋鉞心頭恨得簡直在滴血,等聽到江陵郡主這樣居高臨下的吩咐,他就更加氣恨交加了。眼見往日在自己面前權威深重的父親被閆鑫挾持,僵硬如泥雕木塑,他掙扎着爬起身來,忍不住重重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隨即快步離去。
他纔不會這麼被動等死讓路給他們出府等回頭衛南侯府必定會被大軍圍困,到時候他還不是和紀家三兄弟一個下場
“廷儀,你做錯了一件事。”眼見清
苑公主和蘇玉歡已經急急忙忙找了水來,而韋鉞已經走了,高廷芳一面竭力冷靜地爲承謹繼續催吐,一面沉聲說道,“韋鉞一向被父親壓制,如今又被韋鈺壓了下去,只剩下了表面那點小侯爺的尊榮,早就沒有任何底氣了。你放走了他,已經被逼到絕路上的他哪裏還會顧得上韋侯爺的死活,一定會竭力殊死一拼”
韋泰登時面色大變,怒聲厲斥道:“高廷芳,你到這時候還想離間我們父子”
“是不是離間,侯爺自己有數。你平日是如何剛愎自用,對待兒子的,你不該忘記纔是。”見承謹已經是吐了一地,高廷芳一邊說,一邊也不嫌腌臢,在污物中搜尋究竟是什麼東西導致中毒。最終,他丟掉了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
秦王府中的飲食都是一遍一遍檢查過的,承謹吐出來的東西中也沒有別的可疑東西,那麼,只有之前在衛南侯府飲用的茶水被人下毒這一個結果了。
江陵郡主卻露出了笑容:“大哥說得是,但我不是疏忽,是故意的。如果韋家父子都在我們手上,外間難免會有忠心耿耿的親兵同仇敵愾,首先要做的就是剪除洛陽疏影,還有你我那些侍衛。我們這些人裏,你和公主姐姐都是不會武藝的,萬一他們主攻你們呢可放走了韋鉞,他說不定會利令智昏,集中精力先謀取他的父親,屆時反而容易離亂衛南侯府人心。”
她說着微微一頓,旋即哂然冷笑道:“他只要趁亂留下我們,同時殺了衛南侯,事後再把毒害秦王和我們這些人的責任全都推到衛南侯頭上,這同樣不失爲一條上策。只不過,一個從來沒打過仗的貴介子弟,料想就算他集合了親兵,也變不成一個名將。我能讓閆鑫踢翻他,自然也能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