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何家天下 >第216章 隱瞞
    高廷芳霍然起身,待要出門時卻對蘇玉歡和疏影吩咐道:“一會兒留心我對皇上的說辭,若有人問起你們,就照着我的說法,明白嗎”

    對於這樣奇怪的囑咐,蘇玉歡有些莫名其妙。但他素來就極其信服高廷芳,此時當然不會質疑。疏影亦是連連點頭,等出門時,她還順手一把拽住洛陽,低聲把高廷芳的話又轉述了一遍。見洛陽顯然不大明白是怎麼回事,她就沒好氣地說:“總之一會聽着就是了。”

    “行行行,我聽你的。”洛陽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等到被疏影狠狠瞪了一眼,他這才賠笑道,“放心,我當然聽世子殿下的。”

    眼見皇帝和清苑公主身後,除了謝瑞和幾個內侍之外,再無更多的侍從,高廷芳就趨前行禮,可他尚未彎下腰去,就被一隻手穩穩當當扶住了。不但如此,皇帝一手託着他的胳膊,另一隻手還在他的手臂上輕輕的拍了拍。

    “高卿,朕聽說你沒日沒夜在承謹身邊照應,實在是辛苦了。”

    “皇上如此說,臣實在無地自容。如若不是臣失察,又怎會讓秦王殿下陷入這般田地”

    清苑公主之前被皇帝強行帶離,此時見皇帝還要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心急如焚的她不禁插嘴問道:“承謹現在如何了可醒過來了毒都清了”

    高廷芳斜眼瞥見林御醫也已經匆匆迎了出來,他就低頭嘆了一口氣說:“林先生說,秦王殿下除了雷公藤之外,還中了醉芙蓉之毒,兩種毒性彼此交纏,異常難以對付。所以,人雖說之前迷迷糊糊醒過一次,甚至還見了韋鈺,可卻根本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又昏睡了過去。”

    皇帝一把攔住了滿臉焦急還要再追問的清苑公主,聲音冷峻地問道:“那就是說,毒尚未拔除,也沒有脫離危險”

    林御醫沒想到高廷芳竟然在皇帝面前睜眼說瞎話,一時不禁愕然。然而,此次診治、開方、熬藥、鍼灸、拔毒一切都是他在高廷芳身邊這幾個人的協助下完成的。因爲生怕身邊有別的眼線,他對外人根本沒有提過承謹的狀況到底如何。秉承一貫對高廷芳的信服以及默契,當皇帝看向他時,他立刻伏地叩首,順着高廷芳的口氣繼續往下說。

    “回稟皇上,醉芙蓉世所罕見,之前臣也只是在褚萬強的妻子身上發現過這種毒藥,既然談不上有研究又或者心得,解毒自然殊爲不易,是臣醫術不精,請皇上恕罪。”

    面對林御醫俯伏請罪,皇帝沉默不語,目光再次轉回了高廷芳身上。見其睏倦無神,本就消瘦的體態顯得更加形銷骨立,可靜靜地站在那裏,卻自有一股說不出的昂揚風骨,他之前聽聞南平王想將江陵郡主許配給穎王那消息時的疑心,不禁淡去了幾分。

    “生老病死乃是天數,醫者的手段本來就是有限的,林卿乃是太醫院中少有的聖手,朕自然信得過你,又豈會因此苛責了你”

    說到這裏,皇帝看着陰霾密佈的天空,眼中流露出了清晰可見的水光:“朕有很多兒子,可只有承睿和承謹乃是髮妻琳琅所出。如今承睿業已撒手人寰十三年,本以爲承謹如今長大成人,出類拔萃,將來自可獨當一面,想不到卻被奸人如此戕害朕恨不得代替他受這等痛楚和折磨,恨不得將幕後主謀碎屍萬段”

    高廷芳低着頭,竭力掩藏面上的輕蔑和不屑。

    如果皇帝真的如剛剛所說那般舐犢情深,又豈會在承謹中毒時匆匆趕來,而後卻是直到現在方纔再次現身,中間那些最危險最不確定的時候,卻始終不見人影儘管對皇帝隱藏承謹的真實狀況只是他剛剛突然生出來的一個念頭,但此時此刻他卻打定主意要一瞞到底。

    不能讓皇帝知道承謹已經能維持一段時間的清醒,否則,當初皇帝能用承謹那樣打擊紀太后,如今說不定也不惜讓其拖着病體去打擊韋家。他是一直都把向紀家和韋家復仇當成夙願,但那絕不能是用一母同胞的親生弟弟作爲代價

    “帶朕去看看承謹吧。”

    直到聽見這話,高廷芳這才微微擡起頭來,側身在前引路。見皇帝身後的清苑公主心不在焉,步伐也有幾分不穩,他就目視疏影去攙着一些。

    等到把皇帝領到牀前,看到這位大唐天子注視着牀上的承謹微微出神,最終竟是彎下腰去撫摸那張臉,他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衝動,竟是下意識地攔住了皇帝的手。

    見皇帝側頭瞪向自己,分明有些慍怒,他便搖了搖頭說:“皇上,雷公藤的毒性尚且有案可查,但醉芙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都說不清楚。皇上萬乘之君,還請不要冒險。”

    聽到是如此理

    由,皇帝這纔回過神來,當即收回了手,卻是看着高廷芳道:“高卿確實心細如髮,可若是如此,你這樣日日夜夜呆在觀文殿守着承謹,就不怕餘毒上身嗎”

    “臣本來就是壽元不長的人,不在乎這個。”高廷芳滿不在乎地微微一笑,面上盡是灑脫,“臣倒是希望,這世上真的能夠一命換一命,只要能把秦王殿下從生死線上拉回來”

    “你胡說八道什麼”清苑公主終於再也按捺不住了,“承謹自然要緊,但你怎麼可以這樣自輕自賤若是承謹知道你這樣不愛惜自己,他縱使甦醒康復,也一定會難過傷心更何況,你想過廷儀沒有她現如今被流言蜚語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她怎麼能沒有你這個大哥”

    高廷芳眼見清苑公主赫然氣得發抖,鮮豔的紅脣幾乎被咬出了鮮血,他不由得沉默了下來。而皇帝看着這一對險些成就婚事的璧人,眼神卻是晦暗不明,最終溫言說道:“高卿確實應該聽聽阿媛的勸告,不要糟踐自己的身體。”

    眼見皇帝絕口不提江陵郡主和穎王的流言,高廷芳微微眯起眼睛,本待試探兩句,卻不防清苑公主突然開口說道:“父皇,我聽說,衛南侯韋家交好的不少官員這幾天每日上刑部遊說,薛老大人單拳難敵四手。這樣匪夷所思的案子,拖長了有害無利,還請父皇早日御審。”

    皇帝不想被清苑公主將了一軍,頓時怔住了。他再也無心多留,又問了幾句承謹的情況,便打算離開。可眼見清苑公主呆呆地看着牀上的承謹,本想把人帶走的他最終還是打消了主意,當下開口吩咐道:“阿媛,承謹餘毒未清,你也不要停留太久。”

    “是,我知道了。”

    清苑公主屈膝送了皇帝離開,直到目送那人影出了觀文殿最外頭的院門,她方纔反身快步進殿,直接衝到了承謹牀前,竟是不管不顧直接坐了下來。

    直到發現背後有人,她才頭也不回地說道:“高大人怎麼不阻止我靠近承謹難不成那醉芙蓉餘毒對父皇可能有害,對我就溫和無害了”

    高廷芳暗自苦笑自己忘了清苑公主的敏銳,可他還能說什麼,說自己懷疑皇帝對承謹的關切和情分根本就是裝的然而,他沒有說,清苑公主卻代他說出來了。

    “我知道,你對父皇恐怕有成見。不只是你,我這些年也常常在想,父皇說是疼愛大哥,說是寵愛我這個女兒,甚至就連承謙、承誠、承樂,外人也以爲他頗爲寵愛,可結果如何大哥死得不明不白,承謙和承誠在他看來根本就如同路人,說貶就貶,說冷落就冷落,就連承樂那個傻丫頭,他也隨隨便便就賜婚給了韋鈺,如此看來,他何嘗就真正喜歡過誰”

    清苑公主說着便輕撫承謹的面龐,見高廷芳果然沒有警告什麼,她心頭一時無比敞亮,口中卻說道:“承謹此番中毒,對於父皇來說,正是上天送給他剷除韋家的機會,所以,與其理會承謹的生死,還不如想想如何徹底掌控大局。我留下來就是想告訴你,韋鈺的請罪和丁憂摺子,父皇都已經駁了,同時下旨奪情。他的原話是,韋鈺乃是國之良將,不可或缺。”

    高廷芳早就知道韋鈺不可能丁憂,必定會奪情起復,可戰時武將奪情乃是慣例,文官卻很容易受到各方面的責難,韋鈺身兼文武,皇帝卻單單褒獎他是國之良將,那麼,結合韋鈺剛剛離開時說的那句秦王長史當到今天爲止,一切都已經很明白了。

    從今往後,韋鈺再也不是承謹的臂助,承謹竟是隻能靠他了

    見高廷芳的目光變得幽深而陰晦,今天特意跟着皇帝過來通風報信的清苑公主不禁五味雜陳。想到韋鈺曾經親自帶着她洞悉了高廷芳的真實身份,她本該捅破這一層脆弱的窗戶紙,讓這對昔日最默契的知己能夠坦陳相對,可如今這錯綜複雜的局勢卻讓她不敢造次。

    承謹的中毒就猶如一根刺一般,深深紮在了每一個人的心裏。

    她懷疑的不止是韋泰和韋鉞父子,甚至自己的生母韋貴妃,還有皇帝,甚至還有韋鈺她隱隱約約覺得,皇帝和韋鈺彷彿正在聯手佈置一張龐然巨網,這張網不但將韋家罩在其中,甚至沒有留給承謹和高廷芳多少騰挪的餘地。

    在這種時刻要分生死的關頭,在那種各人已經選好了自己站位的時刻,她若是說錯了一句話,讓大哥錯判了形勢,那也許就鑄成大錯

    可就在她心亂如麻的當口,她突然聽到了高廷芳的聲音。

    “公主,你能不能設法夾帶我出宮一趟我必須要見一見衛南侯韋泰。”

    清苑公主先是愕然,隨即便把心一橫道:“可以,但我有個條件,我也一塊去”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