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黃蘭香眼睛亮亮的看我,看我的眼神甚至有些莫名崇拜,“妹子,我真覺得你跟變了個人似得,你以前都編倆辮子,現在這麼整頭髮真好看”

    頭髮

    我伸手撥了一下用手絹束起的馬尾,這是因爲接收了金大娘的技能後發現自己的手指太笨,編辮子費勁,馬尾都是練習了兩三天才扎明白的,不過看着的確利索了,清爽。

    “妹子,真的,你眼神啥都變了,腰板都挺直了,以前我就說你別總縮着脖子,勾勾蝦似得,你還說改不過來,這樣多好,我剛纔進來都看直眼了,那陽光就落你身上,你臉皮兒還白,老好看了,以前你走哪總躲在我身後,現在”

    “好了,咱一會兒再聊,先出門”

    金多瑜的這些變化我也不需要黃蘭香給我複述,這幾天出門去食堂喫個飯也會碰到那麼兩三個對我冷嘲熱諷得主兒,長得難看沒胸沒屁股的我都懶得搭理,她們見我沒表情反而悻悻的離開,轉身嘴裏叨咕着牛什麼啊,不就認識個字兒被林主任誇了幾句嗎

    女人這小心思我還真猜不透,城裏看不起農村的,有工作的瞧不起沒工作的,三五成羣,拉幫結派的意味濃厚,動不動就拿小下巴衝你,別看我沒當幾天女人,還真挺想感嘆一聲,女人不易做啊

    穿上外套,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結婚那晚的灰卡其套裝了,顯老,可也只能湊合,衣櫃裏那些個大紅大綠的我真是欣賞不來。

    天有點涼,我又從這金多瑜結婚置備的行頭裏翻出一條她新買的絨線紅格子圍巾搭到脖子上,黃蘭香直說好看,推着我到鏡子前看了一眼,別說,真挺擡臉色兒的。

    抽屜裏有霍毅給我留的錢,我沒用,兜裏有自己帶來的二十塊錢,出門絕對夠了,這年月相當於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了

    一鎖好門黃蘭香就摟住我的胳膊,小心的還在問我,“妹子,你真不生我氣了吧。”

    我笑了笑,“我見不得女人哭”

    黃蘭香撇了下嘴,“你還不是女人”

    走出大院我恨不得大口的呼吸,這真是泥土的芬芳啊,心臟舒服的滋味兒更是無以言說的爽,門口有哨兵站崗,我微笑的看過去,小夥子的臉當即就紅了,腰桿筆直的給我來了個軍禮,“嫂子好”

    我趕忙回敬了一個,“辛苦了”

    黃蘭香咯咯直笑,“媽呀,妹子,你還敬禮,看給那小當兵整的,臉都通紅”

    我沒說話,走很遠還在回頭看那小戰士,那身軍裝也曾經是我的夢想啊,誰不想保家衛國金戈鐵馬,只是嗨

    心裏唏噓的看向路旁有些泛黃的白楊樹,巴掌大的葉片正隨風沙沙響動,陽光穿過,落下一地斑斕,黃蘭香挽着我的胳膊走在樹下,安逸中,卻四處都透着蓬勃的生機。

    途經醫院正門,走了八百多米的土道去柏油馬路旁的公交站等車,黃蘭香小聲的說可以等醫院中午去市裏總醫的車,坐那個不花錢,我沒答話,是不花錢,可便宜也不好佔啊,好說不好聽。

    這地兒算是郊區,車少,二十分鐘才能來一趟,等車的人也不多,更沒出租,百無聊賴間聽着黃蘭香問我,“妹子,你不想霍醫生啊。”

    我看着來車的方向輕飄飄的回了一嘴,“想他做什麼。”

    又不認識。

    黃蘭香捂着嘴笑,“你可得加點小心,霍醫生長得好看,咱們院裏的大姑娘小媳婦兒都得意他。”

    我心裏切了一聲,哥們以前長得也不差,人送外號韓國小歐巴。

    不過結婚合照上的那哥們長得還的確挺人神共憤的,鼻樑高挺,薄脣微抿,氣質剛毅,眉宇間皆是凜然,我隔着個照片都感覺到一股子寒冽冷氣迎面而來,本着同性相斥的法則,沒太細看,就記着當時內心挺不岔的。

    關鍵自己現在是棵白菜啊,誰想被拱了

    就算答應幫金大娘重新打牌也絕對沒必要在這方面委曲求全,早點散了那兄弟也解脫了,雪菲,雪琴,雪莉他愛找誰找誰

    腦子裏正信馬由繮,眼尾掃到路旁一個蹲着的十七八歲女孩兒一直在探頭探腦的打量我,在她身邊還有個坐在地上繫着頭巾的老太太,身前放着個蓋了棉布的籃子,也不知道她倆在

    那待了多久,小姑娘那雙黑色布面板鞋已經蒙了一層的土灰。

    見我看她,小姑娘連忙別開眼,躲閃着低頭去摳自己的手指頭,兩三分鐘後,我眼尾瞄到小姑娘湊到老人家的耳邊說了什麼,還指了指我,老太太看過來,咧着嘴笑笑點頭,小姑娘這纔像是受到鼓勵的起身,手指揉搓着自己的皺巴巴的衣襟滿是緊張的走到我的身前,“姐姐,你要雞蛋嗎”

    我怔了怔,“雞蛋”

    她漲着臉點頭,回手指了下老人家身前的籃子,腳趾因爲緊張都在板鞋裏不停弓起朝着內八字使勁兒

    我微俯臉看了眼她的穿着,墨藍色褲子短了很多,膝蓋處打的黑布補丁,腳踝都在外面露着,露出的綠色線襪都是縫補的布頭,這行頭一看就是村裏過來的,“你要賣我”

    “不是”

    她眼睛還不太敢看我,兩根麻花辮上也都是灰突突的塵土,指了下我的脖子“我想換,姐姐,我用一籃雞蛋換你的圍巾成嗎”

    沒等我開口黃蘭香就在旁邊皺眉,“雞蛋纔多少錢,這條圍巾三四塊呢”

    小姑娘有些着急,“我家的雞蛋都是家裏養的蘆花母雞下的,好些都是雙黃的,我和奶奶不捨得喫,攢了一筐想去市裏,可是路太遠了,我們早上三點就出門了,我奶腿不行,走不動了,坐車還得花錢,我和我奶”

    我擡手示意黃蘭香不要說話,看着小姑娘有些紅了的眼不免心疼,“一筐多少個”

    “五十個。”

    小姑娘受到我態度的鼓舞,想拉我的手去看還有些不好意思,“姐姐你去看,籃子給你都行,我家就住在裏面的清河村,你打聽老孫家就找到我了,我叫孫紅雲”

    黃蘭香在後面扯我,小聲的道,“妹子你買雞蛋幹啥啊,咱喫公糧的,霍醫生不在家你又不開竈,犯不着”

    “先看看。”

    我扔下幾個字就走到那老太太身前,小姑娘獻寶般紅着臉掀開籃子上的棉布,我拿起幾個雞蛋挨個打量,還真有挺多是雙黃的,以前我經常幫養老院後廚採買,這東西都會看,合計了一陣看向小姑娘嬌嬌俏俏滿含期待的臉,“我要了。”

    “真的啊”

    小姑娘興奮的恨不得跳腳,“奶奶,這姐姐要了”

    老太太飽經風霜的眼裏滿是慈愛,“姑娘,謝謝你了。”

    我沒多說什麼,解下圍巾遞過去,她接過時掌心還先在褲邊用力的蹭了兩下,生怕給弄髒了,“好軟,謝謝姐姐”

    見她不太會系,我擡手就幫着她將圍巾先繞着脖子鬆垮的纏了一圈,左右下襬再搭到胸前,看起來像個文藝女青年,映着她臉更是紅緋緋的,“這麼圍着好看”

    紅雲羞紅了臉,連忙彎腰把籃子遞給我,“姐姐,這雞蛋給你,籃子也給你了。”

    我沒急着接,腦子裏自然有金多瑜給我的現時物價,從兜裏又掏出兩塊錢遞給她,“籃子算你送我,至於五十個雞蛋,這裏供銷社憑票供應算是一毛一個,我這圍巾怎麼說都系過一次,所以,再補給你兩塊錢。”

    紅雲怔住了,看着我手裏的錢呆呆的愣是不敢接,我笑着看她,“拿着啊。”

    她回過神,擡手居然勾住我脖子對臉叭的親了一口,“姐姐你真是好人”

    這下換我懵了,“你”

    直到她攙扶着那老太太走遠才反應過來,靠早說啊,早說這麼謝我再多給兩塊我也願意啊

    “妹子你就是心好啊,圍巾就夠貴了,還多花了兩塊錢你看給那姑娘樂的,蹦高了都要,這冤大頭讓你當得啊”

    黃蘭香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我美滋兒的摸了摸自己得臉,轉眼看向黃蘭香,“你覺得我賠了”

    “能不賠嗎,那圍巾我陪你買的,三塊呢,再加上你給的兩塊,都夠一個月的伙食費了”

    看着黃蘭香氣急的臉我卻笑了,“走,去市裏。”

    “啊不把雞蛋送回去啊,拎着多沉啊,要不回去我幫你問問食堂收不收吧”

    我沒多說話,看車來了拉着她手就上了,小爺我正好用這筐雞蛋試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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