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皓捧着肚子眼淚模糊的望了鳳知微半晌,才認出她是誰,臉色立即變了,一轉身躲到鳳夫人身後,從她背後探出頭來嚷:“娘你看這賤人她回來就打我還帶個野男人”
“你閉嘴”鳳夫人頭也不回輕叱一聲,從鳳知微進門起,她一直不錯眼珠的盯着鳳知微,眼神裏波光涌動,翻滾如浪,良久才輕輕道,“知微你”
一句話便堵在了咽喉裏。
鳳知微輕輕笑着,避開她目光,只看着那張縫裏沾滿泥塵的桌子,一瞬間百感交集,似有無數話要說,卻一起堵在咽喉,以至於連一句稱呼,都再不能出口。
半晌她吸口氣,還是不看鳳夫人,道:“我來和您,商量個事。”
鳳夫人直直看着她,並不介意她的態度,道:“好。”
“我還沒說什麼事。”鳳知微似乎覺得那桌子很好看,死盯着不放,“您別答應得太早。”
“你的主意,從沒錯的。”鳳夫人微笑,“哎,渴了吧喝點水。”她急急轉身,張羅着茶水,從屋角水缸裏舀了水,一遍遍洗那破舊茶碗。
“不用了,我馬上走。”鳳知微仰頭,不讓自己看孃的忙碌,“我希望您能讓我把鳳皓,送到河西首南山去讀書。”
鳳夫人正在舀水的手頓住。
鳳皓已經跳了起來。
“首南山”他驚恐萬分,連腹部劇痛都忘記了,“送我出京你要送我出京,去那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河西道僻處天盛疆域西北,氣候苦寒,首南山有個首南書院頗有盛名,這個名氣不是青溟那樣的自由與尊貴,而是嚴厲和約束,一般只有各地大戶人家犯了錯的子弟,纔會送去那裏磨練,類似於懲罰性質,再怎麼飛揚跋扈的人進去,出來時,都會由虎變貓,精氣全失,以至於天下貴介子弟聞之色變,鳳皓自然也聽說過。
“你這樣的人,只適合呆在那裏,青溟想都不要想。”鳳知微一眼也不看鳳皓,“我會安排人馬上送走你,三年學費生活費用,我給你負責。”
“滾”鳳皓一聲怒罵,雙眼赤紅,頭髮都快直直豎起,“你算什麼東西敢決定我的事青溟我說要進,就必須進什麼首南山,什麼河西府,我就是死在這裏,也不去”
背對着姐弟倆的鳳夫人,聽見最後一句,身子顫了顫。
“我說你進不了青溟,就進不了。”鳳知微沒有看見鳳夫人的動作,淡淡道,“由不得你。”
鳳皓畏怯的看了一眼顧南衣,看一眼神色淡定的鳳知微,突然心中不安不敢再罵,一轉身扭股糖似的纏上鳳夫人,“娘你不會讓我去的你不會讓我去的對不對你捨不得我”
鳳知微看着那背影,心中升起微微涼意。
似乎很久之後,鳳夫人才放下水瓢,扶着水缸緩緩直起腰,她動作很慢,似乎要靠這個慢動作來理清自己思緒,然而當她直起腰的那一刻,立刻腰板筆直。
她迎上小兒子充滿求援和希冀的目光,笑了笑,伸手替兒子理了理亂髮。
鳳知微退後一步,眼神冷下來。
“皓兒”鳳夫人慢慢的,充滿愛憐的理着兒子亂髮,道,“是,娘捨不得你。”
鳳皓歡喜的迎着母親眼神,卻突然怔了怔,有這麼一瞬間,他覺得孃的眼睛似乎並沒有看他,而是透過他看着另一個人,然而這感覺轉瞬即逝,下一瞬,孃的眼波還是溫柔的凝注在他臉上。
他舒一口氣,得意的回頭看鳳知微。
鳳知微靠着門板,望着那對殷殷相對的母子,緩緩笑了一下。
“真是母慈子孝,和樂融融。”她微笑道,“是我這個外人多事了。”
鳳夫人放下手,垂着眼,動作有幾分僵硬。
“既然如此,兩位好自爲之。”鳳知微一句也不想多說,欠欠身,轉身便走。
“賤人”鳳皓從鳳夫人身後轉出來,衝着她背影大聲冷笑,“以後滾遠點,我的事,我們鳳家的事,輪不到你管”
鳳知微沒有回頭,她越走越快,步子生風。
顧南衣卻忽地轉身。
這個從來只看見自己面前一尺三寸地,從來對外物外人不感興趣的少年,突轉身凝視着鳳皓。
隔着面紗,明明什麼也看不見,鳳皓卻彷彿觸着了那人的目光,極度的漠然導致的極度的冷,玉雕一般凝定而涼。
他打了個寒戰,一個寒戰還沒打完,隨即眼前一花,便看見了湛藍的天空,身子已飛了起來。
隱約下方似有交手聲音,又有鳳知微聲音傳來,他心膽俱裂的在半空中手舞足蹈掙扎,然後“砰”一聲跌落在地,痛得四肢百骸都似乎已經摔散。
身邊有雜沓腳步聲,有人七手八腳把他扶起來,鳳皓哀呼半天,纔看清楚扶起他的是秋府護衛。
來不及奇怪秋府護衛怎麼會來小院救他,他扭曲着摔腫的臉,神色猙獰的道:“有刺客有刺客”
秋府護衛面面相覷,有人問:“刺客去哪了”
“去刺殺夫人了”鳳皓惡毒的指着剛纔鳳知微離去的方向。
“保護夫人”秋府護衛頭領立即一聲呼哨率衆離去,鳳皓“砰”一聲又重重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