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凰權 >第218章
    南海、隴南、隴西、江淮一路而經四省,無數田間勞作路頭閒遊的人們,都曾看見一人黑衣黑馬,捲起騰騰塵土,風馳電掣而過。

    六天後,離帝京最近的江淮道。

    夜。

    一騎快馬如電般從官道上馳過,將路側的碧樹連綿成一片模糊的光影,馬上騎士滿身塵土已經辨不清顏色,脣上焦裂,覆了一層暗黑色的灰,騎在馬上的姿勢搖搖欲墜,爲免精疲力盡落下,那人將繮繩繞在自己手腕上,以至於因爲勒得太緊,手腕一片青腫紫脹。

    前方不遠,便過了江淮地界,再往前,便是帝京。

    馬上人長長出一口氣,將積壓在骨裏的無限疲憊微微發泄,馬勢卻絲毫不減,向黑暗深處狂奔而去。

    前方卻突然鬼魅般出現了一些人影,在道口必經之地,一字排開。

    繮繩狠狠一拉,駿馬長嘶而起,半空中飛蹄彈踢,被馬上人狠狠勒下。

    “讓開。”

    馬上人聲音沙啞得幾乎無法辨清,語氣卻斬釘截鐵,不容更改。

    前方人默不作聲,停在當地不動,礁石般沉默而堅定。

    馬上人只說了兩個字便在輕輕的咳嗽,她微微擡起眼,暗淡的月光下那雙水汽迷濛的眼眸滿是血絲。

    將長鞭緩緩舉起,咬牙忍住這個動作帶來的手臂無法自控的顫抖,鳳知微一言不發,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不可撼動。

    沒有人動,沒有人說話,很明顯,對方也很堅決你要過去,從我們身上踏過去。

    鳳知微冷笑,平舉的長鞭倏然落下。

    “恢律律”一聲長嘶。

    駿馬暴起,滿身肌肉都在鼓動,剎那間揚蹄如電,劃出一條黑色直線,穿刺而向人羣

    “退”

    一聲輕叱,十幾人訓練有素向後一退,圍出一個半圓形。

    “撒”

    銀光閃動,如月色落天而來,每個人剎那間舉手齊揚

    一張鋪天蓋地的銀色巨網,粼粼晃動着耀眼的水光直罩而下,瞬間將鳳知微連人帶馬整個兜在網裏。

    “哧”

    幾乎發生在網落下的同時,冷笑縱馬闖陣的鳳知微,在那聲“撒”字剛出口,便悍然拔出了早已備在懷中的刀。

    網落她一刀橫掠,白光閃過巨網破裂,她直衝而出,瞬間已在網外。

    衝出網她既沒有發怒呵斥也沒有表達慶幸,她連頭都沒回,看也沒看攔截她的所有人,以刀支地,徒步向前。

    一落地她便一個踉蹌,連日在馬上早已顛得筋骨都似要散架,此時落地震得渾身疼痛瘋狂喧囂起來,她瞬間咬破了下脣。

    下脣咬破,步子卻不緩,她一瘸一拐拖着自己的刀,用一種古怪卻依舊快速的姿勢,向着那個方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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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到得此刻,全部意念都只剩下的“快速回京”,雖千萬人吾往矣,雖千萬人不可阻之。

    攔得了我的馬,攔不了我的人,馬被攔住,我還有腿

    攔下馬的人們,手中抓着網扣,忘記了所有動作,怔怔回首看着那個掙扎前行的女子,看她滿身灰土狼狽不堪,看她脣焦舌裂滿眼血絲,看她歪歪斜斜支撐着身體,用一種可笑卻讓人想流淚的古怪姿勢,徒步掙扎前行。

    看她近乎瘦弱的身體裏,爆發出來的無人可阻的堅持和執着。

    “啪嗒。”

    一個男子鬆開了手中的網扣。

    “啪嗒啪嗒。”更多人鬆開了手,巨網落地。

    領頭的人閉眼長嘆,半晌咬咬牙,揮了揮手。

    巨網鬆開,有人默默過去,解開了被困住的馬,牽到鳳知微的面前。

    鳳知微站住,半晌,眼底濺出一點晶瑩的液體,將她滿臉的灰土衝開了一些,像一道深深的溝渠。

    領頭人沉默着將她扶上馬,在馬旁放了新鮮的水囊和乾糧袋。

    他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來。

    又是一陣急速馬蹄聲響起,一直緊追不放的顧南衣到了,他現在也很有些狼狽,一向講究乾淨柔軟的絲袍,黑一塊黃一塊早已分不清顏色,遮面的白紗也變成了黃紗。

    攔路的人看見他慌忙施禮,他卻看也不看,徑直馳過鳳知微身邊,一伸手抓起她,往自己馬上一擱,隨即疾奔而去。

    那些人淹沒在騰起的煙塵裏,看着他們背影消失在地平線深處,久久無語,半晌,那領頭人嘆息一聲,道:“通知後面兄弟,都不必攔了。”

    “是。”

    “通知總令大人”那人語氣低沉,“姑娘決心,無人能改請他做好準備。”

    “是”

    第七天。

    煙塵在快馬蹄前激揚如浪,浪花盡頭,天下帝京的巍峨城門即將在望。

    轉過一座矮山,鳳知微知道,路的盡頭就會出現那人流來去的城門,她長長吐出一口氣,幾乎要瞬間癱軟在顧南衣的懷裏。

    人的潛能真的是無窮無盡,三天前她就覺得自己隨時會從馬上掉下來,如今她還好端端的坐在馬上,不過說是坐在馬上,其實也就是倚着顧南衣才成。

    顧南衣這一路又在破例一直沒換衣服,一直沒推開她。

    平常快馬半月之路,她們只用了七天。

    鼓起最後一絲力量,她催馬前行。

    卻有簫聲響起。

    清越空靈的簫,迤邐于山間,彷彿自雲端降下,攜了這金風玉露天水薄雲,穿過風的經緯,將無盡心思蒼涼奏響。

    那曲調起初輕靈,漸轉激昂,幾番雷生電閃雲起雨收,忽又化作瑟瑟秋雨,低沉綿邈,不盡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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