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了煞氣,寧霽倒有些不忍,想了半晌,按住她的肩,柔聲道:“其實你也別灰心,只要你沒什麼亂七八糟想頭,我會幫你的,兄弟們漸漸凋零,我心裏也不好受,別說你,便是別人我也幫了”
他突然發覺說漏嘴,趕緊收住,韶寧卻已經警惕的擡起頭,問他:“什麼別人你也幫了”
寧霽猶豫了一下,嘆息道:“你和她交情不錯,告訴你也不妨”他垂頭看了看膝邊的孩子,湊到韶寧的身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韶寧靜靜聽着,臉色越來越白,那種蒼白先是震驚,隨即像是突然被牽引出了某些事,泛出驚心的惶恐來。
她僵在那裏,眼珠子木木的從寧霽身上轉到那孩子身上,她仔仔細細看他眉眼,指尖突然開始輕輕發抖。
寧霽卻沒發現她的異常,他看看天色,喃喃道:“要下雨了,我得先回去,昭兒,總之你放心。”拍了拍韶寧的肩,便牽着孩子告辭。
韶寧始終一句話都沒說。
她坐在那裏,從聽見那句話開始,便失去了所有動作。
午夜慘青的月色泛上來,她的臉色比月色更青。
他說那個孩子那個孩子
那晚有個孩子死在寧弈手裏她去問她,她聲淚俱下的撲在她懷裏,哭訴說孩子被殺了還帶她去看了那屍體,小小的一團
如果她的孩子沒死,那麼那晚殺掉的孩子,是誰的
韶寧突然蜷縮起來,彷彿不勝疼痛的捂住了腹部。
那夜好痛在遠離帝京的寺廟深處她輾轉呼號,呼號聲被山林的風所掩蓋身邊一個宮人都沒有穩婆是她幫忙找來的那婆子按着她的腿,滿頭大汗的說用力用力再用力她聽見那一聲啼哭才累極暈去,醒來時穩婆卻說出來之後哭了兩聲就斷氣了已經埋了
不過半月她趕回帝京爲了保下別人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死了,她的希望在另一個孩子那裏然而那夜寧弈出現她救人沒成,後來還落下了一身的月子病。
然而今天,該死在寧弈手中的孩子,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
韶寧僵木的坐着,心中緩緩流過這一路的種種,到了此刻,一切轟然洞開,噩夢般的真相用一隻詭祕的眼睛,森冷的盯住了她。
她的孩子並非死於母腹,而是被那人抱去,代替了她的孩子去死
那人殺了她的孩子,她還要千里迢迢拼了一身病趕回帝京,爲了保護那人的孩子
多麼傻,多
麼傻
韶寧一仰頭,瘋狂的大笑起來。
她霍然從椅子上跳起,瞪着發紅的眼睛四處尋找可以拿來殺人的東西,眼角瞥到一個黑色瓷美人觚,抓起來對着桌角一砸,啪的一聲美人觚碎成兩截,裂口參差不齊,鋒利如刀。
她抓着美人觚的底端,一腳踢開椅子向外走。
什麼身世之謎,什麼父皇拋棄,什麼乳母欺騙,到了此刻統統扔在一邊,她現在要,報殺子之仇
她大步向前走,眼睛裏半是黑暗半是血紅,黑暗的是靈魂,紅的是血。
手剛觸到門,門突然自動打開,幾個在外院看守的大腳婆子走了進來,一人直接走到她面前,兩人進門後立即將門關死。
被悲憤衝昏頭腦的韶寧沒有注意到她們的動作,揮舞着碎了的觚厲叫:“讓開”
她的聲音被前面一個婆子用力掩住
那婆子用一塊手帕擋在韶寧嘴上,淡淡的奇異香氣傳來,韶寧瞪大眼睛望着她,在帕子底拼命掙扎,臉上卻漸漸泛出紅暈,身子也不可控制的軟了下去。
那婆子眼底掠過一絲狡黠的光,回頭低聲對身後人笑道:“咱們的軟香散就是好用,別說樓子裏的姑娘,便是金尊玉貴的公主,也得倒”
“少廢話娘娘囑咐幹正事”
韶寧突然撲騰了一下,她心中一腔悲憤不滅,竟撐着動了動,另兩人猛地撲過去,一人死死捂住她的嘴,一人用力按在她的肩胛,當先那婆子拿開帕子,獰笑道:“公主,說到底您運氣不好,慶妃娘娘叫我們在這裏守着呢,您安分守己便好,您要鬧事大家一起死那就請您先死吧”
“噗”韶寧噴出一口鮮血,被那婆子死命堵住。
“啪”
天際突然一個明閃,穿越重重堆積的黑色濃雲,白光一道罩下,伴隨一聲霹靂炸響,炸得桌上的美人觚碎片簌簌掉落,再被幾個人凌亂雜沓的腳步無聲碾碎燈火突然熄了,一閃一滅的電光裏,幾個人在低低喘息,滿頭滿臉的汗。
“碎片都收拾了,把血擦乾淨。”當先的婆子吩咐另兩個,不急不忙的將美人觚的碎片掃進袖子裏,又把地上的血擦盡。
“還有一口氣,趁熱吊上去。”一個婆子利索的將韶寧腰帶抽出,繞在脖子上套出一個活結,一頭甩上房梁,“嘿”的一聲雙臂使力,韶寧咽喉裏發出低低的“格”的一聲,已經晃晃悠悠的被吊起。
幾個婆子將一張傾倒的凳子放在韶寧腳下,擡頭看看,當先的婆子雙手合十,閉目喃喃道:“公主,小人們也是聽命行事您芳魂有知,該找誰找誰”
“轟。”一聲悶雷兇猛的打在屋頂,驚得幾人都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