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可憐的女人,死後的處置方式卻截然不同,六嬸兒家的後院也擺放着整齊的兩個棺材,幾個壯勞力將六嬸兒放入其中一個棺材中,合上棺蓋,看看天色,就開始處理吳香芝的屍體了。
全村的人基本都聚集在了前一天晚上看鄉村雜技團表演的地方,一堆柴火高高的堆起,上面躺着吳香芝,村長在上面澆上助燃的油料
人有生死,百年輪迴。萬物本有自己的歸途,可總會有一些因爲不甘,因爲怨恨,留戀不屬於自己的地方。
通紅的火把被扔到了柴垛上,只聽轟隆一聲,火舌席捲着吳香芝的屍體瞬間被紅色吞併了,這個可憐的女人,誰也不知道她來自哪裏,有沒有親人再世,連一捧骨灰都不會剩下,就這樣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只留下孤獨的魂魄在哭喊憎恨。
湯離離默默的閉上眼睛,口中喃喃的唸誦着超度亡靈的經文,願她的身體被淨化,願她的靈魂早生極樂,雖然她知道這樣做並沒有什麼用處
這一場焚屍的火苗燃燒了兩個多小時,像是怕焚燒不徹底,中間在火勢漸小的時候,又添加了不少助燃的秸稈和油料,直到連人帶柴火變成了一團灰燼這才作罷。
接下去這一團灰燼湯離離不知道被處理到了什麼地方,就被簇擁的人羣給帶到了六嬸兒紅秀的家中,這個冷清的家裏因爲男主人和孩子不在,缺少了些許熱氣,被披掛上白藩後,更顯得荒涼,因兒子不在家,幾個同宗的男人和孩子跪在簡易靈堂邊上哭喪,那聲音就像是遠古的吟誦,卻獨獨缺少了發自內心的悲傷。
現在大概8、9點了,天色陰沉,颳起的風中帶來了潮溼的水汽,今晚又將是一個雨夜所有人都在六嬸兒的家中。
湯離離輕輕擡了擡頭,牌位後面是六嬸兒紅秀的照片,那張照片中的六嬸兒人還很年輕,臉頰上滿滿的膠原蛋白填充着,還看不出來那有些過高的顴骨,她的嘴角上揚,露出陽光般的微笑,看得出來是個內心中充盈着幸福和寧靜的姑娘,與前幾天見到的市燴、刻薄的村婦截然不同。
這張照片被請出來後,空氣彷彿凝結般,除了跪在下面兩排的幾個晚輩還毫無感情的哭喪外,幾個如村長般年紀的村民也都忍不住痛苦出聲。
關於六嬸兒的死,村長並沒有打算將屍體留到山路打通進行屍檢,也沒有打算報警,只說要讓妹妹早點入土爲安。
旁邊幾個村民組成的白事樂隊放起了哀怨的喪樂,雖然整個葬禮簡樸的寒酸,但該有的步驟一步不少,衆人都一個接一個走到墓碑前一絲不苟的鞠躬。
很快,不多的村民們就全都走完了,此時還站在門口處的學生們就顯得顯眼極了,同學們都有些彆扭的看看遺像看看湯離離,似乎在猶豫着是否該上去行禮。
“去吧,趕上了就是緣分,吃了那麼多天六嬸兒做的飯,理應感謝一番。”湯離離見同學們看着自己,便開口輕輕說道。
有了湯離離的說辭,同學們也就陸續魚貫走到六嬸兒的遺像前鞠躬,湯離離和陸百治拍在最後,在他倆前面的,正是陳靜芳和紀餘珊,兩個姑娘被山魈嚇破了膽子,走到哪裏都手牽着手不肯分開,兩人互相看看,咬着嘴脣同時慢騰騰的向前走去,兩人看着白燭光芒中的六嬸兒遺像,心裏膽戰心驚。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了六嬸兒的牌位前,同時低下頭,深深鞠了一躬,帶着真誠的敬意,心中喃喃着請她的靈魂保佑她們順利的度過這漫長的幾天。
兩人擡起頭來,突然一陣夜風吹入帶着幾滴冰冷刺骨的雨滴,外面開始下雨了,陳靜芳和紀餘珊縮了縮脖子,雙雙擡起頭來,她倆好似看到六嬸兒正看着她們,目光中,帶着幽怨,更多的是驚懼,兩人的牙齒開始打顫,恍惚中,好似六嬸兒臨死前的
湯離離也被突然刮來的夜風激了一下,她疑惑的四處張望一下,又扭頭看向陳靜芳和紀餘珊,見兩人在牌位前好似站了太久,便走上前去,輕輕攬了攬兩人的肩膀,“怎麼了”
啊一直瞅着遺像的兩人猛地一驚,回過了神,“沒沒什麼。”兩人只覺是自己產生了錯覺,搖了搖頭,往一邊人羣中走去,最後走上來的是陸百治,鞠躬完畢後,陳靜芳和紀餘珊剛走回人羣,兩人因剛纔的錯覺,心情低落到了極點,轉過頭來不經意的又望了遺像方向一眼,猛地,眼神定住了。
放遺像的桌子後面站着一個人這個女人梳着兩個油光水滑的大麻花辮子,穿着藏藍色的工人服,黑色的褲子,那個年代的標準着裝,她把頭低低的垂着,看不清楚樣子,但她倆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名字吳香芝這就是吳香芝
這個女人低垂着頭,只能看到微微翹起的一抹嘴角,她的雙手瘦骨嶙峋,支楞着放在遺像兩邊,好似在捧着遺像,又好像在掐着遺像中的女人。。
不可能兩人心裏一顫,好似被堵住了口鼻喘不上氣來。
只見吳香芝輕輕擡起了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正是她,她看着兩個姑娘微微的笑了,笑容詭異扭曲,就像是要哭了一般。
“鬼離離。鬼啊”陳靜芳哆嗦着一把抓住了一旁離離的胳膊,失聲喊道。
“吳香芝。是她”紀餘珊也再忍不住心裏的恐懼,驚聲叫了起來。
隨着兩人的驚叫,人羣一陣騷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陳靜芳、紀餘珊和湯離離的身上。
“什麼你說什麼”湯離離反手抓着她倆,目光如炬般指向她倆目光所及之處,只見六嬸兒牌位與遺像處好似一團黑色霧氣飄搖,在她想要將手伸向揹包中取出照妖鏡凝神細看時,突然門口的守靈人吆喝道:“鄉友王錚到”
聽到聲音,再顧不得別的,原先停下了的哀樂又響了起來,跪在兩旁充當孝子賢孫的晚輩哭喪聲也傳了出來,只見王錚披着一身黑色雨披出現在了門口,先將雨披脫下放在門口,隨後走到牌位前,凝神片刻,鞠了一躬。
此時湯離離剛拿出照妖鏡,再次看向牌位處時,那團詭異的黑霧已經徹底消失了,湯離離一下愣在那裏。
王錚鞠完躬並沒有留下寒暄,直接轉身又消失在了夜幕中。
“怎麼了”陸百治看湯離離表情不對,走到她附近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
“百治”湯離離反手抓着陸百治的手,“抓撓棺材板的聲音吳香芝被釘在棺材裏,用指甲抓撓棺材板”
湯離離聽到這,再稍一聯想剛剛離開的王錚,臉色也不太對了,“王錚和他媳婦兒的壓軸表演也是將活人關在棺材裏他媳婦兒也是用指甲抓撓棺材板會不會是巧合”
“吳香芝生了個山魈王錚養了個猴子”湯離離盯着陸百治的眼睛,“巧合是不是有點多你有沒有注意王錚的棺材和咱們住的後院中那個棺材是不是有點像”
“你是說”陸百治眯了眯眼反問道。
湯離離緊張的舔了舔雙脣,猛地轉身往村長方向走去,“村長,我們住的那個屋子是不是當年蘇德福和吳香芝的家”
村長正盯着六嬸兒的遺像發呆,聽到湯離離的問話,才緩過神來,擡起頭看向湯離離,“是不是該給紅秀唸經了”
“我問您,我們住的那個房子,是不是當年蘇德福和吳香芝的家”湯離離心中像是已經早有了答案,就想從村長口中得到確認,沒用搭理村長的話,繼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