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鐸達到趙國公府後,趁下人不注意,腳步一轉就朝另一個方向拐去。

    他要趕緊找到平魏公主爲要。

    然而能跟隨主人來做客的都是一等一的伶俐人,很快就有人發現蕭景鐸偷摸離開。下人在後面喊了兩句,發現蕭景鐸還是不管不顧地往前走,他們腦中劃過亮光,立刻意識到蕭景鐸此行另有目的。

    侯府下人不敢大意,立刻派了好幾個腿腳伶俐的人來追他。蕭景鐸畢竟年少,沒一會,就被人近了身。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好幾次蕭景鐸都險些被抓住。蕭景鐸心裏着急,他連公主的影子都沒見着,如果現在被抓回去,那他再也不會有機會出門了。他乾脆咬了咬牙,發狠轉了個彎,朝另一條路衝去。

    事到如今,只能先甩開追兵再做打算了。

    然而世事就是這樣趕巧,正好此刻拐角的另一側走出一行人來,蕭景鐸衝得太急,一下子剎不住腳,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朝對方身上撞去。

    宮裝侍女們被這番變故嚇得連聲尖叫,等反應發生了什麼之後,她們臉上血色全無,她們伺候的這位可是宮裏最大的祖宗,居然就在她們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宮女們不敢再想,連忙俯身,七手八腳地扶主子起來。

    場面頓時大亂,定勇侯府的侍衛乘機把蕭景鐸拎起來,咬牙切齒地說道:“還跑,你以爲你能跑得過我們來人,送大郎君回府”

    蕭景鐸沒有料到對面有人,這才閃避不及,他衝過去時才發現對面是一個小女郎,他心道這個女郎本來就是無辜受累,如果被他撞到地上,那就更是罪過了。所以倒地時,蕭景鐸伸手護住了對方的頭,同時盡力讓自己先着地。他狠狠摔在地上,緊接着那個小姑娘也摔倒在他的身上,蕭景鐸連被撞了兩次,本就疼痛難當,偏偏還被侍衛抓住了。他心中喪氣,看來今日這事,已經不成了。

    侍衛將蕭景鐸抓住後,立刻就要押着他回去,可是沒走兩步,就被一個尖細的聲音攔下了:“大膽衝撞了貴人,還想離開”

    一個稚嫩的聲音隨即響起:“行了,繆公公。我沒有受傷,不必追究了。”

    一聽對方那尖細的聲音,侯府侍衛就暗道要壞,好在貴人不打算追究,他們剛鬆口氣,就發現蕭景鐸用力地掙扎起來。

    蕭景鐸本以爲今日要無功而返,誰想峯迴路轉,他居然在這種地方遇到了宮裏人。身邊能陪的起公公的女子身份絕不會低,更何況這位小女郎如此年幼,說不定就是宮裏的嬌客,有機會和公主搭上線,蕭景鐸怎麼可能乖乖束手就擒,自然拼命掙扎起來:“放我下來,我有話對貴人說”

    對方的宮女們都露出不贊同的神色,打算勸小主子回去,而那個小女孩卻彷彿興味正濃,不顧宮女的阻攔,出口道:“你是誰爲什麼會被人追趕”

    宮裏的貴人問話,定勇侯的人再大膽也不敢不回。他們只能不情不願地放蕭景鐸下來,紛紛向他投去威脅的目光。

    蕭景鐸站定了,向那個小女郎看去。方纔匆忙間沒看清楚,現在他才驚訝地發現,這位小姑娘粉雕玉砌,整個人像是冰雪雕出來的女娃,精緻又剔透,是他平生見過最好看的女郎。蕭景鐸愣了一下,纔想起來自己要說什麼:“我是定勇侯蕭英之子,我有事求見平魏公主。”

    “該叫長公主了。”女郎清清淡淡地回道。

    蕭景鐸沒有料到這個小姑娘的關注點如此奇怪,他只能再度申明:“是我疏忽。我有事稟報平魏長公主,敢問這位”蕭景鐸卡了一下,竟不知該如何稱呼。面前這位小姑娘好看的不像話,看起來最多四五歲,但他可沒有膽子稱呼人家爲妹妹,他只能含糊道:“勞煩替我通傳一二。”

    小女郎還是沒說話,繆公公見機連忙喚哄她回去:“小祖宗啊,你就隨奴才回去吧殿下該等急了”

    說着,繆公公和宮女就讓出一條路來,誘導小女郎往回走。小女郎難得地順了她們的心,轉身朝後走去。

    蕭景鐸的心漸漸沉到海底,看來,這位貴女不願意幫他

    蕭府的侍衛都露出喜色,正要伸手來抓蕭景鐸,卻見已經走出兩步的宮廷貴女疑惑地轉過身來,說道:“你怎麼不跟過來”

    蕭景鐸喜出望外,連忙快步跟過去。

    等看不到侯府的侍衛後,這位小姑娘才悠悠問道:“現在說吧,他們爲什麼追你”

    蕭景鐸雖然着急尋人,但他腦子可沒有壞掉,他自然知道什麼能和外人說,什麼不能。他含糊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平魏長公主說,勞煩引薦。”

    “你身份不明,我怎麼可能讓你去見我姑奶。你既然不說,那就算了。”女郎淡淡嘆了口氣,就要喚宮女過來帶蕭景鐸離開。

    姑奶

    注意到這位女郎對平魏公主的稱呼,蕭景鐸狐疑地看着她:“你是誰”

    “大膽”亦步亦趨跟在一旁的繆公公立刻吹鬍子瞪眼,小女郎輕輕擡手,繆公公就消了音,百轉千回地喊了句“郡主”

    “我是容珂,他們也喚我陽信郡主。”

    “陽信郡主”只有太子之女才能封爲郡主,蕭景鐸震驚地看着面前這位小姑娘,“你就是郡主”

    當朝太子的嫡長女,聖上最爲寵愛,甚至連和朝臣議事也要帶着的長孫女容珂

    “嗯。”容珂點頭,臉上露出不耐煩來,“你還說不說,不說我走了。”

    蕭景鐸實在沒想到面前這位小女郎來歷居然這樣大,他有些爲難地皺起眉:“郡主,不是我不說,而是此事事關重大,涉及家母,我實在不能輕易爲外人道。”

    “你的母親”容珂眉梢輕輕動了動,只有正妻才能被子女叫做母親,她明明記得今年八月吳氏女才入定勇侯府,面前這位顯然不會是吳氏女的孩子。定勇侯爲了和吳家聯姻還拒了她的姑奶,不聲不響,定勇侯怎麼多出這樣大的一個兒子

    容珂頓了頓,突然冷不丁問道:“你是定勇侯原配之子”

    蕭景鐸悚然一驚:“你怎麼知道”

    容珂肯定了心裏的猜測,愈發覺得此事有趣起來。她露出笑意,說道:“把你的情況告訴我,如果你言之有理,我就帶你去見我姑奶。”

    蕭景鐸仔細地盯着面前這位比他低了一個頭還多的小姑娘,奈何對方神態從容,篤定地看着他。蕭景鐸敗下陣來,開口交代道:“我的母親是蕭英元妻,蕭英爲了娶吳氏女,竟然逼我母親和離,現在我母親還病着”

    蕭景鐸將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一道出,容珂凝神聽着,到最後,她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來:“你的繼母吳八,出身清河吳氏,是崔家的附屬家族,是嗎”

    “對。”蕭景鐸不知何意,點頭應是。

    “你可知你吳氏爲何會嫁到定勇侯府”容珂撇過頭,漫不經心地笑道,“你應當也知道,論門第,定勇侯府遠遠不及清河吳氏。”

    這個問題蕭景鐸從未想過,他只知道蕭英見異思遷,想要借世家女來擡高侯府的門第,可是吳家爲何會同意吳君茹嫁過來呢就算吳家是爲了蕭英的兵權,那清河崔氏就真的允許吳家做這等自降身份的事情嗎蕭景鐸看着容珂,試探地問道:“你是說”

    “清河崔氏所圖甚遠啊。不過你不用管這些,只要你繼母是吳家人就夠了。”方纔還慢悠悠散步的容珂立刻轉了方向,快步朝前走去,蕭景鐸下意識地跟着。容珂對蕭景鐸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一會見了我姑奶,你就這樣說”

    .

    “所以吳氏明知蕭英原配尚在,她就急巴巴地嫁過去了”平魏公主看着眼前的孩子,慢悠悠反問道。

    “是。”蕭景鐸低着頭應是。似乎從見到容珂起,他的人生就充滿了驚喜,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能站在公主面前說話。

    容珂在一旁補充道:“吳氏還不承認蕭景鐸的嫡長子之位,這恐怕還是貶妻爲妾呢。”

    “呵。”平魏冷笑,“蕭英啊蕭英,你這一手可玩的好極了我還當所謂世家多有風骨,到最後,居然幹出鳩佔鵲巢、逼人休妻的勾當。”

    平魏從小隨軍,等起兵後跟着父兄一起打仗,自認不輸男兒。新婚夫婿死後,她本來沒打算再嫁,可是偏偏一次行軍時,她在匆忙間看到了蕭英。一見之下驚爲天人,平魏立刻動了招蕭英爲婿的念頭。沒想到蕭英非但拒絕做駙馬,還轉頭就娶了吳家那個被退了親的女兒。這相當於在打平魏的臉,平魏自視甚高,怎麼會承認自己不如世家女,還是一個退過親的女子。平魏並不覺得蕭英休妻的舉動過分,她只是咽不下自己被拒這口氣,所以這件閒事,她偏偏管了。

    平魏又問了些老家、上京,包括入府後的事情,蕭景鐸按容珂的提示,一切往慘了說。

    “真是可憐。”平魏嘆了口氣,然後她站起身,帶上勢在必得的笑容,說道,“走,你隨我到外面去,我今日非要好好臊一臊吳氏的臉。”

    蕭景鐸跟在平魏長公主,出門時,他的腳步遲疑了一下。

    蕭景鐸知道,只要他跨出這道門,無論他能不能保住嫡長子的名號,他都要徹底得罪吳君茹和蕭英了,此後蕭府再不會有人給他好臉色看,他和母親的生活也會愈加艱難。而這一切,都系在面前這兩位皇家嬌客的心血來潮上。

    容珂走出兩步,發現他沒有跟上,也停下來看他。

    “你後悔了嗎”

    容珂的聲音慢悠悠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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