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鐸意外極了, 他知道自己方纔當街救人必然惹眼,引起官府中人的注意也不難預料, 但是他沒有想到,京兆府的人居然這樣不講道理。

    蕭景鐸沉下臉,正要說話, 卻不經意間掃到了這兩人的官靴,他突然就放棄了爭辯,乖乖被京兆府的人帶走。

    這一切發生在轉瞬間, 跟在蕭景鐸身後的下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就發現蕭景鐸被官兵帶走了, 等他們慌裏慌忙追過來, 哪裏還有蕭景鐸的身影。

    “大郎君, 你在哪兒”兩人站在蕭景鐸消失的地方, 着急地大喊。

    而這時候, 蕭景鐸已經隨着兩個府兵走到一架馬車前,士兵恭敬地行了一個軍禮, 高聲稟報道:“主子, 我將他帶來了。”

    車簾動了動, 緊接着一個侍女從裏面探身出來, 側過身挽起簾子, 一個穿着紫色衣裙的女子隨即出現在蕭景鐸的視線裏。

    蕭景鐸訝異地挑了挑眉:“郡主”

    太子之女纔可受封郡主, 普天之下能被稱爲郡主的只有一位。蕭景鐸發現那兩個府兵的靴子精良, 一看就知訓練有素裝備一流, 絕不會是京兆府的巡邏兵, 這纔跟着他們走,想看看這兩人到底搞什麼花招。可是蕭景鐸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兩人居然是東宮的人。

    容珂扶着宮女的手,從車轅跳到地面。宮女蹲下身,小心地替她整理裙裾,她卻偏頭看向蕭景鐸,輕輕笑了笑:“敢當街和鬼兵搶人,你膽子倒大”

    蕭景鐸連忙行禮:“蕭景鐸見過郡主。”

    “起來吧,我記得你叫蕭景鐸。”

    蕭景鐸輕輕一笑,站直了身體。

    “看來你也聽說了鬼兵傳聞”容珂笑着問道。

    容珂話中不乏調侃,顯然她也對所謂鬼兵不屑一顧,而且清楚地知道這不過是一種瘟疫,鬼神之談實屬荒謬。

    蕭景鐸也頷首表示同意:“不錯,這本是一種瘟疫,但這種病聞所未聞、前所未見,這才被民衆以訛傳訛,傳成了”

    蕭景鐸理智地吞下了接下來的話,他可沒忘記,面前這位小郡主就是皇帝的嫡親血脈,雖說當年皇帝弒兄逼宮和她沒關係,但是她的父親太子,卻一定是參與其中的。

    他不知爲何鬼兵和憫太子扯上了關係,但是在這個小姑娘面前,警覺些絕沒錯。

    容珂果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問道:“你對疫病有所瞭解”

    “不敢,只是隨着明覺大師在病坊行了幾年醫罷了,僅略通一二。”

    “但我看你信誓旦旦,可不像略學了一二。”

    “郡主過獎。”

    容珂輕輕笑了下,道:“行了,懶得和你說這些。我只問你,你剛纔也見了城南的情況,你對所謂鬼手印可有想法”

    說起正事,蕭景鐸也嚴肅起來:“不敢說,沒見到鬼手印患者前,我不敢妄下斷言。”

    “好。”容珂點了點頭,“隨我來。”

    容珂的馬車繞過重重守衛,停在一個小巷前。一個侍衛確定左右無人後,屈指敲了敲巷中的側門,沒一會,門悄悄開了。

    東宮的侍衛將一個令牌放到蕭景鐸手裏,壓低聲音道:“蕭郎君,我只能送你到這兒。裏面存放着許多身有黑手印之人的屍首,遇到人你只管出示這枚令牌即可,你自己小心。”

    蕭景鐸低頭看了眼手中令牌,心中頗爲無奈。

    竟然是京兆府的牌子,這位小郡主玩起栽贓嫁禍這一手,還真是爐火純青。

    蕭景鐸搖了搖頭就不再計較,他也知曉輕重,很快就收斂心神,閃身進去了。

    等蕭景鐸從殯坊出來,神情已經非常嚴肅了。

    看到蕭景鐸的表情,容珂毫不意外,只是問道:“你看如何”

    蕭景鐸第一次見到這樣怪異的瘟疫,他一邊回想方纔看到的情形,一邊推測道:“此病極怪,我開始以爲這只是一種尋常疫病,但是坊中逝者身上卻有黑色斑點,乍看上去,確實像手印一般。”

    “所以才得名鬼手印,鬼兵之說亦是由此而起。”容珂接話。

    “我從沒有見過這種病症,染病時還好好的,死後反而會出現黑斑。而且聽說,並不是所有病人故去後都會出現黑手印。這種病症我聞所未聞,不敢妄言,等我回去翻閱醫書後,再行稟告郡主。”

    容珂嘆了口氣:“太醫署的醫師也是這樣說,罷了,本也急不得。”

    蕭景鐸沒有接話,他心中沉重地想,這種病史料中從無記載,而且傳染快死亡率高,如果這是一種新的瘟疫,那簡直不能更糟糕了。

    容珂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她想的甚至還要再多一點。

    “鬼手印”這種瘟疫出現後,很快就鬧得人心惶惶,甚至傳出了憫太子帶鬼兵報復世人的說法。幕後之人的心思並不難猜,他就是想借憫太子之名,來攻擊當今皇帝繼位不正。可是無論世人怎樣詬病秦王,他也已經登基做了皇帝,甚至憫太子都死了,還能怎麼辦所以真正受到巨大沖擊的,乃是東宮太子。

    畢竟當年太后尋死覓活,愣是保下了長子的一對血脈。當初明明說那是一對雙胞胎女兒,但隨着孩子長大,性別再也掩飾不住,太后的真正用意也浮上水面。

    那明明是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憫太子有一對雙胞胎女兒不假,可是其中較小的妹妹,被人偷偷換成了男孩,也就是憫太子最小的那個庶子。

    現在憫太子的傳言甚囂塵上,皇帝他弒兄登位,民間的流言不再能影響到他,但是太子卻不得不顧忌憫太子遺留的那個男嗣。

    所以太子無論於公於私,都需要趕快平定這場瘟疫,於公太子是一國儲君,爲民除害是他的職責,於私他是皇位繼承人,鬼兵和憫太子的謠言已經威脅到他的繼承人位置。

    容珂暗笑自己真是急暈了頭,居然寄希望於一個少年。她揉了揉眉心,對蕭景鐸說道:“今日辛苦你了,你的家僕估計已經等急了,你先回去罷。”

    “好,郡主慢走。”蕭景鐸點頭,目送容珂登上馬車,她進車之時,突然頓住身,轉過頭惡狠狠地對蕭景鐸說:“今日你是被京兆府的人叫走了,不許說你見過我”

    “好。”

    蕭景鐸這回確定了,容珂她確實是偷跑出來的,還要強行栽贓給京兆府。

    蕭景鐸心裏偷偷地想,攤上這樣一位任性的小祖宗,伺候容珂的人可真是倒了血黴。

    等蕭景鐸慢悠悠地走回原地,守在那裏的下人已經要哭了。他們看到蕭景鐸,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過來:“大郎君你可算回來了你剛剛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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