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擡頭, 露出溫和的笑意:“起來吧。”

    太子殿下有着容氏皇族標誌的好相貌,他面貌白皙, 一雙桃花眼自帶笑意,既有令人如沐春風的溫和,又有一國儲君的威儀。太子隨和地喚蕭景鐸起來, 然後問道:“你有何事要報”

    蕭景鐸緊張的手心都是汗,他只是去殯坊那裏碰碰運氣,那日容珂輕輕鬆鬆地將他放了進去, 蕭景鐸就知道那個門是太子的人。因此他才動了心思, 想通過這個守衛和容珂傳個話。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 這話直接遞到太子跟前了。

    蕭景鐸此時怎麼敢說他只是想和郡主商量件事。好在蕭景鐸在定勇侯府待了幾年, 之後更是去清源寺暫住, 見識過許多大場面, 於是他很快就鎮定下來, 恭敬卻不失風度地對面前這位宣朝的二把手說道:“三年前承蒙太子眷顧,能讓我去清源寺守孝, 此等恩德, 蕭景鐸沒齒難忘。我的外祖父一生行醫, 救人無數, 並於晚年寫下一本醫術, 收錄了許多藥方, 其中對時疫的預防和治癒之法也有涉及。幸而明覺大師和諸位師父不嫌我愚鈍, 傳授我許多行醫治病之術, 我在病坊也接觸了很多瘟疫病人, 結合上外祖父的醫書,此次城南的瘟疫,我或許可以一試。”

    “你上次還和我說你只是略懂一二。”容珂在一旁涼涼地說道。

    蕭景鐸尷尬了一下,太子也回頭訓斥女兒:“珂珂,不得無禮。”

    珂珂看來是這位郡主的小名,果然,聽到父親這樣說,容珂輕哼了一聲,當真不再說話。

    太子這才轉向蕭景鐸,問道:“你此話何意”

    “我或許找出了治癒瘟疫的方法。”

    太子神色猛地一怔,就連容珂都放下九連環,擡頭朝蕭景鐸看來。

    “你此話當真”

    “我七日前在街上偶遇一位老者,他不幸染上瘟疫,我斗膽替他治療,如今這位阿翁已然熬過發病期,身體已在恢復了。”

    太子的表情已經完全嚴肅起來,他沉聲問道:“這位阿翁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蕭景鐸將餘翁的情況如實稟報,太子立刻喚人過來,交待幾句後,就打發這些人出去。一刻鐘後,出去探查的人回來稟報道:“回殿下,那位老翁雖然病弱,但確實不像患瘟疫之人。”

    這時,容珂補充:“那日我也在場,這位老者確實得了瘟疫,我可以作證,他所言不虛。”

    “好”太子撫掌讚歎,臉上已經露出笑意,“蒼生有幸,天佑我朝你可願獻出藥方,救治更多百姓”

    “三年前蕭景鐸承蒙殿下援手,才得以爲母守孝,之後更是多虧了清源寺收留,我纔能有今日。殿下和清源寺對我的大恩大德,我時刻銘記在心,卻苦於無以爲報,若能以我的微薄之力爲百姓做些事情,實乃蕭景鐸之幸。”蕭景鐸將一張雪白的宣紙雙手呈上,“這是外祖父留下來的方子,我略微做了些改動。但病者無雙,這個方子對餘翁有效,對其他人是否有效卻不敢過早定論。”

    “自然。孤會讓太醫署反覆驗證,確認無誤後再行推廣。”太子從侍從手裏接過藥方,隨意掃了一眼,就擡頭對蕭景鐸笑道,“你是這個藥方的原創人,太醫署的醫師試藥,少不得需要你的協助,你可願去太醫署暫住幾日”

    “蕭景鐸遵命。”

    “好。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你此番都立了大功,待此事了結之後,孤會上表朝廷表彰於你。”太子發現蕭景鐸臉色不對,於是問道,“怎麼,你可有難言之隱”

    “這倒不是,只是我醫術淺薄,研究了幾日也沒有想通鬼手印的原委,這個藥方只能治癒沒得黑手印之人,其餘人,我暫時還沒想出辦法。”

    “怎會如此”太子也皺起眉,“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怪病。”

    蕭景鐸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殿下,我發現患病之人多集中分佈在一片區域,靠近井水的人家患病多,遠離井水的人家患病少,所以我猜測,這種疫病,許是通過井水散播的。”

    “井”

    “對,城南得病之人雖多,但仔細研究就能發現,這些人家周圍都有水井,所以我才作此猜測。至於爲何有點病人身故後會出現黑斑,有的人不會這我尚未想明白。”

    容珂聽了片刻,突然插話道:“你的意思是,所有有鬼手印之人都罹患瘟疫,但不是所有患瘟疫之人都會出現手印”

    “可以這樣說。”蕭景鐸點頭。

    容珂沉吟了一下,扭過頭對太子說:“阿父,你說有沒有可能,瘟疫和鬼手印壓根就是兩碼事”

    容珂說完後,太子皺眉不語,蕭景鐸也如夢初醒。蕭景鐸站在醫者的角度上,一直想要找出會產生黑手印的疫病,此刻被一個事外之人點醒,蕭景鐸才驚覺,或許,這兩者之間本就沒有關聯

    蕭景鐸感到哭笑不得,這些天,他竟然自己把自己繞暈了。

    按理找到新的出路,太子本該如釋重負,可是現在他的臉色卻非常凝重。太子叫來侍衛,厲聲吩咐:“立刻去查城南的井。還有,城門禁嚴,所有形跡可疑之人全部帶回大理寺。”

    “是”侍衛用力抱拳,然後快速退到屋外,全程乾脆利落,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一看就知絕對是軍隊出來的好手。

    蕭景鐸從治病的角度出發,但是太子最先想到的卻是更隱祕的東西。聽到太子下達的命令,蕭景鐸才朝另一個方向想,越想越覺得寒意涔涔。

    如果瘟疫和鬼手印是兩樁事,那是誰策劃了這些詭異的手印,又是誰推動不利於皇帝和太子的謠言幕後之人借瘟疫之事煽動民心,究竟想做什麼

    蕭景鐸打住思緒,不肯再想下去。他不過提了一句,容珂就能想

    到這或許是兩樁事,緊接着想到此事的幕後推手,可見這父女倆是合格的皇室中人,玩起陰謀詭計比誰都擅長,但蕭景鐸卻想就此抽身,不摻和這攤渾水了。

    於是他也適時告退:“殿下金安,在下先行告退。”

    蕭景鐸回到侯府後,很快從秋菊口中得知,因爲他這幾天長時間待在城南,吳君茹擔心他帶回瘟疫來,所以和老夫人請命,將清澤院隔離了。換言之,蕭景鐸被禁足了。吳君茹還派人來傳話,以後每日會有人來給清澤院的人送飯,但是蕭景鐸卻不得主動離開此地,以免將疫病傳給其他人。爲此,老夫人還免了蕭景鐸的晨昏定省,生怕蕭景鐸從府外帶回瘟疫,然後再散播給她的寶貝孫兒。

    蕭景鐸僅是一笑置之,一眼就看穿了吳君茹的把戲。他去南城只是給了吳君茹一個發作的藉口罷了,就算他不出門,吳君茹也會想方設法把清澤院和侯府隔離開來。畢竟吳君茹偷偷給蕭景鐸下了天花,不隔離起來可怎生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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