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國子監便正式開始上課了。

    開課之前,國子學的博士少不得要對這些貴族子弟敲打一二:“你們能進國子學, 想來家世都是不差的。可是國子學入學嚴苛,出去也頗爲不易。昨日祭酒也說了,畢業考關乎你們能不能科舉, 除此之外,國子監還有旬考和歲考,旬考十日一次, 考察十日內的課程, 包括誦經、講經、解釋句義和筆試默寫等, 不合格者有罰。歲考一年一次, 考校一年以內所學的課業, 考察方式和旬考所差無幾, 但是不合格的後果卻要嚴重許多。授課博士會口問經義十條, 通曉八條爲上等,六條爲中等, 五條爲下等, 得下等者需重習一年, 第二年考校再不合格則補習九年, 仍不合格, 責令退學。”

    座位上的學生頓時發出哀嚎, 國子監的考試居然這般嚴苛, 先不說十日一次的考試, 若年考不過就要降級, 先不說這樣耽誤畢業時間,光降級丟的這個臉他們就承擔不起,更被說被退學。他們都是三品以上官員的子孫,走出去到哪兒都是焦點,若是被國子監降級或者退學,這臉可就丟大發了,以後還如何長安走動

    看到學生被驚嚇到一般交頭接耳,博士露出滿意的神色,他擡高聲音,喊道:“肅靜”

    嘈雜不休的教室這才安靜下來,博士繼續說道:“求學道阻且長,你們須得勤耕不輟,方對得起朝廷對你們的厚望。你們在國子監期間的費用一律由朝廷承擔,包括膳食、衣物等,若你們旬考成績不佳,第一次警告,第二次便會停公膳,品學兼優之人則另有獎賞。除了學業,你們舉止亦須文雅得體,私自曠學、假期後不返校或者偷偷出去尋歡作樂之人,都會被退學,望你們好自爲之。”

    國子學的學生已經被打擊的蔫了,他們唉聲嘆氣,悶悶應了一聲,表示自己記下了。

    博士對今日的這一番下馬威非常滿意,他清了清嗓子,矜持又愉悅地說道:“好,考覈已經說完,接下來就可以正式開課了。現在翻開論語,我們今日講習學而。”

    等博士下課後,蕭景鐸收拾好書本就往外走。沒走兩步,白嘉逸從身後追上來:“蕭兄弟,等一下,我們一起去公膳堂。”

    蕭景鐸不情不願地停下了。

    白嘉逸追上之後,親暱地想伸手搭蕭景鐸的肩膀,卻被蕭景鐸敏捷躲開。白嘉逸愣了愣,跳起來嚷嚷:“你這人怎麼這樣,我搭個肩膀都不行”

    白嘉逸不由想起一個非常出名的校園愛情故事,他上下打量了蕭景鐸一眼,又有些納悶:看樣子,蕭景鐸不像是女扮男裝啊。

    白嘉逸一直都是小少爺一般的存在,從來都是別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他,什麼時候被人這樣下過臉可是來到國子監後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蕭景鐸這裏碰壁。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白嘉逸有求於人,只得忍住脾氣,再一次好聲好氣地問:“蕭兄弟,接下來你打算選哪幾門經書,二經還是三經”

    “我打算學五經。”蕭景鐸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句殺傷力極大的話。

    白嘉逸口中說的經書是儒經,按難度和重要程度分爲大中小三類,其中大經爲禮記、春秋左傳,中經爲詩經、周禮、儀禮,小經爲易、尚書、春秋公羊傳、春秋穀梁傳。國子監雖然考覈嚴格,但是上課卻非常自由,孝經論語這些是所有人都要學的,但其他儒經卻可以自己選擇,標準有“二經”“三經”“五經”三個檔。二經是一門大經搭配一門小經或者乾脆選兩門中經,三經是大中小各一。五經是最高難度,同時也是最高分數的那個檔次:大經全學,中經、小經各選其一。

    蕭景鐸選擇的,就是難度最大、課程最緊的五經。

    白嘉逸靜了靜,努力扯出一個笑來:“學五經啊這個,是不是太難了”

    蕭景鐸也看出了白嘉逸的打算,他非常冷靜地勸白嘉逸:“我選五經自然是考慮過的,你不必學我,按自己的計劃來就可以了。”

    白嘉逸嘆氣,他對這裏人生地不熟,這纔想拉着一個人一起上課,必要時還能幫他補習功課、突擊考試,按照慣例,這個人是舍友最好。可是白嘉逸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舍友一入學就要挑戰地獄模式。

    白嘉逸在安逸和被留級中斟酌了片刻,最後一咬牙,豪氣沖天地說:“行,我陪你一起學五經,小爺我怕了不成”

    既然白嘉逸這樣選擇了,蕭景鐸也不多說,他點了點頭,就繼續往公膳堂走。等他們剛剛走到,公膳堂外的紛爭又把他們攔住了。

    “怎麼了”

    原來是國子學和四門學的學生髮生了衝突,今年有幾個寒門子弟被推薦到國子監四門學就讀,能被地方官舉薦,可見這幾個學生是極其出色的,這幾個學生也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讀書極爲用功。然而在處處權貴的國子監,這幾個來自平民家庭的學生卻顯得格格不入。

    這不,國子學的公子哥和四門學的窮學生就發生了矛盾,蕭景鐸遠遠站着看不清楚,只能聽到些許斷斷續續的聲音。

    白嘉逸也探出身瞅了一眼,似感慨似懷念地對蕭景鐸說道:“明明是讀書育人的校園,卻總有這種事情發生。”

    另一個看熱鬧的學生聽到白嘉逸的話,湊過來說道:“可不是麼,國子監時常有這種事情。看到那個穿藍衣服的學生沒有他叫梁之鴻,聽說是澤州人,他好不容易纔能來京城,學習要多用功有多用功。可惜長安米貴啊,即使國子監免費食宿,梁之鴻的家庭也承擔不起他在長安的花銷,梁之鴻沒辦法,只能平日裏接些抄書的活來貼補生活。可惜天妒英才,就這樣,梁之鴻還是惹到了權貴,不知道這些公侯家的郎君要怎麼整治他呢”

    身爲公侯郎君中的一員,蕭景鐸皺起眉,對眼前的事情感到深深不悅

    :“對方是什麼來頭竟敢在光天化日下爲難同門,他就不怕祭酒降罪嗎”

    “他呀,他叫齊軒,來頭極大,本人是侯府的嫡出郎君,祖父叔伯都在朝廷裏供職,而且外家勢力也大,聽說他的舅舅是大理寺的高官,掌一方邢獄,誰敢得罪這位”

    白嘉逸露出瞭然的神色,原來和大理寺沾親帶故,那怪不得,這種人擱哪裏都是校霸。

    蕭景鐸十分看不慣這種行爲,他正要上前,卻看到人羣中走出一個人,那人面容白皙,氣質溫雅,對着齊軒和梁之鴻拱了拱手,說道:“大家本來素不相識,能聚在國子監讀書就是緣分。祭酒殷殷教誨,就是想讓我們友愛恭謹,勤勉讀書,早日爲朝廷效力。諸位都是同窗,將來幾年要在一起讀書,說不定日後還要同朝爲官,鬧太僵了於誰都不好看。不如兩位給我一個面子,今日之事就這樣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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