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鐸, 長安人氏,中進士科第四名。

    蕭景鐸看到這行字, 竟然有些微妙的恍惚感。

    他曾想過許多次,這次科舉考中瞭如何,沒中又該如何, 可是當最終結果真的呈現在他眼前時,他卻覺得如在夢中。

    蕭景鐸僅是恍惚了片刻,就被旁人的恭賀聲拉了回來。國子監的同窗紛紛上來道喜, 就連白嘉逸也朝他的肩膀上錘了一下:“可以啊, 裸考還能考中第四, 恭喜你如願以償”

    蕭景鐸的神智慢慢歸位, 現在他纔有些真實感, 他從自己的名字後往下看, 沒多久就看到白嘉逸。蕭景鐸也露出笑意, 道:“同喜。”

    東牆之下,有人歡喜有人愁, 中舉的人欣喜若狂, 然而更多的人卻愁眉苦臉, 捶胸頓足。

    蕭景鐸和白嘉逸兩人年紀輕輕就雙雙中進士, 沒過一會, 他們倆身邊就圍滿了道賀的人。董鵬失魂落魄地在牆根站着, 聽到蕭景鐸那邊的喧譁, 越發覺得不是滋味。

    怎麼會, 這樣呢

    董鵬之前和同鄉誇下海口, 現在的中舉名單卻狠狠打了他的臉,董鵬不敢在多待下去,生怕遇到熟人,連忙夾起尾巴,灰溜溜地順着牆根走了。

    他轉身後沒多久,蕭景鐸的目光就準確地落到他身上。遠遠看去,蕭景鐸身邊圍滿了人,國子監的同窗正熱情地說些什麼,蕭景鐸臉上笑容不改,似乎聽得極爲專注,而他眼角的餘光卻能精準無誤地追上董鵬。

    放榜之日,從宮廷到平民,所有人都眼巴巴瞅着禮部東牆,每個人都在好奇新一屆的新科進士是何方神聖。

    小廝飛快地跑進侯府,激動的腳步都不利索了。他跌跌撞撞地往高壽堂跑,一邊跑一邊按捺不住地高喊:“老夫人,大喜事”

    高壽堂內,老夫人由女兒蕭素和幾個兒媳陪着說話,蕭玉芳、蕭玉麗、程慧真這些孫輩也擠在老夫人身邊逗趣。聽到屋外的呼喊聲,老夫人感到奇怪:“這是怎麼了,爲什麼隔着這麼遠就在喊話”

    “明知祖母受不得吵還這樣無狀,真是膽大妄爲。”蕭玉麗上挑的眼角不悅地朝外掃了一眼,然後又回頭笑着對老夫人說好聽話,“祖母莫要生氣,我這就派人出去教訓他。”

    蕭玉芒卻輕輕哼了一聲:“祖母面前,哪裏輪得到你來管教下人就是這個小廝真的不妥,也該讓雪蘭姐出面,你算什麼”

    二房和三房不對付已久,蕭玉麗和蕭玉芒這兩個嫡女也相互看不順眼,隔閡越來越深。最開始在涿郡鄉下時,她們都是村裏的女兒,看不痛快直接上前罵就是,可是後來她們成了侯門小姐,自然不能再這樣粗俗。女子的適應力總是驚人,經歷了最初的手足無措後,蕭玉麗和蕭玉芒幾人飛快地成長起來,學會了儀容禮節,學會了笑不露齒,也學會了話裏藏刀,棉裏含針。

    不過是再小不過的一件事,在這兩個堂姐妹嘴裏,卻成了不敬不孝的大事。蕭玉麗不甘示弱,立刻回擊,其他幾個小些的姑娘也各有偏幫,老夫人被她們吵得頭疼,高聲喝道:“都行了,外面的人還沒說什麼呢,你們倒先吵起來了。雪蘭,把傳信的人叫進來,我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是。”

    報信的小廝一進門就掃到一片鮮豔的裙裾,竟然滿滿當當坐了一屋子女眷,他不敢亂看,低着頭就跪下行禮:“恭喜老夫人,我們侯府喜事臨門啊”

    “哦怎麼了”

    “今日進士科放榜,大郎君中了第四名,成了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少年進士郎”

    “第四”老夫人驚呼,“鐸兒居然真的考中了”

    這句話宛如一個驚雷,一下子把滿屋子女眷都嚇住了。她們愣了一愣,也顧不得失禮,連忙叫嚷道:“原來今日就是發榜的日子大兄竟成了進士”

    “這是真的嗎,你沒有看錯吧”

    小姐夫人們七嘴八舌地發問,等她們問完了,小廝才一個一個回答:“回稟夫人、各位小娘子,此事千真萬確,小的親眼在禮部東牆看到了大郎君的名字。現在外面已經傳開了,我們府上出了一個十七歲的進士郎”

    老夫人乍驚乍喜,感覺像在做夢一樣,孫女們圍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話,老夫人這才感覺出些許真實來。反應過來之後,老夫人立即狂喜:“鐸兒考中了,竟然一次就考中了,好好好對了,鐸兒呢,還不快把大郎君請過來”

    老夫人激動的語無倫次,報信的小廝不得不提醒她:“老夫人,大郎君中舉,現在已經隨着禮部進宮謝恩了,待會他們會去朱雀大街遊街,之後要去大雁塔題詞,恐怕一時半會,還回不來呢。”

    “鐸兒進宮了”老夫人越發驚奇,她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喃喃自語道,“我活了大半輩子,從沒想過能和天家扯上關係,沒想到先是大郎成了侯爺,現在我的孫兒也入宮面聖了,真真是祖宗保佑啊”

    說着老夫人就站起身:“二郎家的,三郎家的,你們隨我去給祖宗上香。雪蘭,你去通知君茹,趕緊準備宴席和馬車,我們待會去街上看鐸兒,等晚上鐸兒回來後,好好爲他接風洗塵”

    “是。”雪蘭領命退下,其他幾個姑娘也接連起身,跟着老夫人往外走,出門前,蕭玉芒突然“呀”了一聲,道:“我突然想起,我有東西落到屋子裏了,幾位姐姐等我一下,我這就回去取。”

    蕭玉麗看着蕭玉芒匆匆離去的背影,不屑地笑了:“這是落了什麼要緊東西,居然要親自回去取。依我看,她是想回去換衣服吧,打量誰不知道她那些小心思呢。”

    二房長女蕭玉芳低聲勸導妹妹:“玉麗,行了。今日是大兄的好日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是誰在生事”蕭玉麗不悅。她和蕭玉芒都到了定親的年紀,剛巧國公府的一位夫人想從定勇侯府的姑娘中挑個媳婦,兩人先是有新仇舊怨,現在又成了競爭關係,關係能好了纔有鬼。正是因爲如此,蕭玉麗纔不滿蕭玉芒動歪心思,蕭玉芒長得好看,屢次想靠好容貌壓過蕭玉麗,蕭玉麗這口氣已經憋了許久。

    蕭玉芳隱晦地朝妹妹示意了一眼:“在衣服容貌上動心思只是下乘,只有妾才以色侍人,娶妻從來都講究門當戶對。你與其和她慪氣,不如從其他地方使勁。”

    蕭玉麗從姐姐的話中聽出些許門道來:“你是說”

    “大兄新科中舉,真是風光忙碌的時候,這幾天估計宴席不斷。你有這時間,不如多和大兄走走。”

    蕭玉麗恍然,對啊,新科進士是何等風光,打馬遊街全城矚目,更有數不清的權貴上趕着邀約。若是蕭景鐸願意帶她參加幾次高門宴席,這可比什麼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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