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裏, 皇后接到了皇帝回宮的消息,已經等了許久了。

    宮宴擺在臨湖殿裏, 隔着不遠就是南海、西海、北海三個相通的池子,湖光山色,水光粼粼, 最是適合擺宴。

    現在還沒有開宴,皇帝和突厥可汗不可能去後花園等着,而且突厥可汗不遠千里親臨長安, 可不是爲了遊山玩水看看馬球, 所以進入宮門之後, 皇帝太子等就與衆人分道, 和突厥可汗去前廷宮殿裏暫坐, 幾位宰相也作陪在側。皇帝等人一走, 其他人顯而易見地放鬆下來, 這種外交大事還沒輪到梁王和齊王參與,這幾個閒散皇子沒有正事, 現下正輕鬆自在地走在宮道上, 隨着衆多女眷去後宮拜見太后。

    太后作爲宮裏輩分最高的人, 就是皇帝也得早晚請安, 更何況蕭景鐸這幾個新科進士。這場宮宴說大不大, 在場的基本都是皇族自家人, 可是說小也不小, 涉及到外域的君王, 禮節上也不能怠慢, 所以皇后費勁心思,把地點敲定在湖邊,現在太后就在旁邊的暖閣裏歇着。

    太后由衆多宮人環繞着,坐在暖閣裏聽人逗趣。皇后和幾位后妃圍在太后身邊,不着聲色又絞盡腦汁地說着恭維話。

    幾位妃子正笑着,突然聽到殿外內侍稟報:“諸位皇子、公主殿下到了。”

    太后立刻笑出來:“是文妍他們回來了。”

    新安公主和梁王走在最前面,領着浩浩蕩蕩的一羣人給太后請安:“兒見過太后。”

    新安和梁王是晚輩,沒有讓太后和皇后相迎的道理,所以此刻皇后還是穩穩坐在太后身側,笑着看向這幾人,反倒是陪在旁邊的幾位嬪妃起身,半側着避過這一禮。

    太后半生尊榮,出嫁前孃家就是前朝有名的權宦家族,出嫁後丈夫和兒子一個比一個給力,一路登上了對天下女子來說最高的寶座。雖然後來兄弟鬩牆,長子和次子爲了皇位翻臉,次子更是幾乎讓長房絕了後,可是鬥來鬥去,她太后的尊貴地位並不會變化。

    太后保養的極好,雖然年齡已經不小,但是臉上的皺褶並不多,看起來反倒比受國事所累的皇帝還要精神些。太后習慣了自己超然的地位,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但是此刻看到請安的這一行人,她向來得體莊嚴的臉上卻露出了笑,親熱地朝人羣中招了招手:“妍兒,這一回可累着了沒快上來讓祖母看看。”

    新安公主和梁王等人都是太后嫡親的血脈,此刻太后卻只喚容文妍出來,可見太后心中的那桿秤偏到了什麼程度。

    新安公主對這種不公正待遇已經習慣了,笑了笑就翻過此事,依然是得體又尊貴的嫡長公主模樣。容文妍頂着衆多目光從請安的人羣中出來,溫婉地走向太后,走到近前時,容文妍斂衽對皇后行禮:“和靜見過皇后。”

    崔皇后是繼室,即使貴爲皇后,她也奈何不得元后留下來的血脈,比如太子,比如新安公主。而容文妍卻從來都對她以禮相待,畢恭畢敬,這讓崔皇后受用極了,所以崔皇后也願意給容文妍體面,故意擡着容文妍和東宮那個小孽障對抗。

    容文妍和皇后你慈我孝,和樂融融,太后看到後越發滿意。容文妍給皇后問安後,就毫不客氣地坐到太后身邊,皇后值得她特意停下來請安,其他妃子可不配。

    其他人都站着,唯獨容文妍坐在上頭,而容文妍還只是郡主,無論年齡還是位份都遠遠不及站在下面的幾人。可是無論太后還是容文妍,都對此視而不見,毫無異議。

    蕭景鐸以前只是聽說過皇室內部不太平靜,可是今日親身經歷,才知道後宮的傾軋和壁壘嚴重到了什麼程度。

    他隨着許多人站在寬闊的宮殿裏,聽太后和這位前太子之女親熱地說話。

    “妍兒,今日出宮可開心有沒有不長眼的人惹你生氣”

    “祖母,兒今日真是大開眼界,非但有幸見識到新科進士們的身手,還看了三兄和突厥人的比賽,您沒去真的是太可惜了”

    “是嗎”太后聽了後也很喫驚,這時候才終於把視線移向梁王等人,“今日你們也下場了”

    梁王在太后這裏還算說得上話,於是他笑着回道:“是,突厥的來客想打一場馬球,我等自然要奉陪。”

    此刻沒有外人,太后也就直說了:“你們也真是的,他們不過是區區蠻族,他們想打馬球就打發其他人陪着,你們貴爲皇子,親自下場算怎麼回事”

    剛打了勝仗的幾位郡王神色諾諾,而梁王卻還面不改色地應道:“祖母說的是,孫兒受教了。”

    見其他人臉色不好,容文妍心知不妙,連忙說道:“祖母,三兄他們也是爲了不墜我朝國威,你就不要怪罪他們了嘛”

    有容文妍求情,太后的臉色這纔好起來:“行行行,既然妍兒喜歡,祖母就不掃你的興致了。”

    這時候,皇后出來圓場,笑着插話道:“我看你們一個個興頭都好得很,不知今日都發生了些什麼,讓你們這樣高興”

    陪着出宮的內侍這時候往前走了半步,繪聲繪色地講起宮外的兩場馬球賽。他口才極好,說起來眉飛色舞,跌宕起伏,不知不覺就抓住了聽衆的心。

    就連太后也被吸引住了,內侍見狀越發賣力,說道:“突厥人口口聲聲說場下的都是他們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仗着他們從小騎馬,想和我朝男兒一較高下。這時候梁王、齊王兩位殿下挺身而出,帶着諸位王爺駙馬下場應戰。只見幾位殿下騎馬走在賽場上,場外歡呼聲直入雲霄,新安公主幾位殿下也來湊趣,紛紛下押今日進球最多的猛士是誰,新安公主押了大駙馬,郡主押梁王”

    內侍還在眉飛色舞地說着,容文妍的臉色卻突然冷淡下來。她帶着溫柔淺淡的笑意,毫不客氣地打斷內侍的話:“你說誰押了梁王”

    其他人聽得好好的,突然被容文妍打斷,俱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道容文妍怎麼了。講故事的內侍愈發惶恐,戰戰兢兢地說:“郡主用兩塊玉佩押梁王殿下,奴婢沒記錯呀”

    容文妍還是保持着笑意不說話,不提誠惶誠恐的內侍,蕭景鐸心裏卻“哦”了一聲。

    原來,是這裏惹這位和靜郡主不快了。

    按禮制來說,他們該尊稱容珂爲陽信郡主,可是太子之女封郡主是鐵打的規矩,太子只有

    這一個嫡女,從皇帝登基起容珂就受封郡主,無論朝臣還是百姓都習慣了容珂的存在,所以人們說起容珂時,往往直接省略爲郡主。這個習慣持續了許多年,直到容文妍出現,宣朝有了第二位郡主,用郡主來代稱容珂的行爲才顯現出漏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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