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林辦事永遠是那樣妥帖, 蕭景鐸派蕭林回去取他寫好的詩賦,過了一會, 蕭林就抱着一卷書回來了。

    他跑過來時還是氣喘噓噓的:“小的辦事不利,讓郎君久等了。夫人給清澤院送來一堆東西,秋菊正帶着人歸置, 許多東西都堆在一起,這才耽誤了找東西的工夫。”

    “無礙,盡力就好。”蕭景鐸說着從蕭林手中接過詩卷, 當着衆人的面拉開。烏檀木捲到一半時, 突然有什麼東西掉下去了。

    一個進士眼尖, 看到了這一幕, 他嚷嚷道:“哎, 什麼東西掉出來了”

    這個人也是不長心眼, 掉出來的東西明擺着是一封信件, 他也不想想方便不方便,撿起來後隨手就展開了:“蕭同年, 你怎麼把信夾在書裏了, 這多不便利咦, 這是誰的信”

    這時候, 早就湊到蕭景鐸身邊想要一睹爲快的其他進士也發現不對:“這是一卷傳奇, 好像還是什麼才子佳人的故事, 這是女子纔看的吧蕭同年, 你居然看這些”

    蕭景鐸也仔細看着手裏的東西, 最後才辨別清楚一般, 搖頭道:“這不是我的,許是拿錯了吧。”

    “方纔你的書童不是說你們家在歸置東西嗎,估計是其他的人東西,混到你的書簍裏了。”

    “多半是這樣。”蕭景鐸放下書卷,遺憾般地嘆了口氣,這時他擡起頭,發現對面的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怎麼了”

    已經把信件瀏覽了一遍的進士搖搖頭,支吾着把撿起來的信遞給蕭景鐸,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蕭兄弟,你別太在意,這封信”

    蕭景鐸狐疑地接過信紙,快速展開瀏覽,坐在蕭景鐸旁邊的人閒得無聊,也探過來湊熱鬧。

    蕭景鐸看書的速度極快,可是這次不過一頁紙罷了,他竟然看了許久,久到圍在他周圍的人都看完了,他才一臉肅穆地合上信件。

    其他幾個人面面相覷,問道:“這是誰的信”

    “夾在這卷傳奇裏,應該是某位女眷的,就是不知,是蕭同年家裏的哪位女眷。”

    衆人猜測紛紛,蕭景鐸嘆了口氣,主動打斷這些人的揣測:“是我繼母的。”

    “什麼,竟然是你繼母的”方纔撿信的進士不可置信地張大嘴,他只知道蕭景鐸出身不錯,是侯府的嫡長子,可是他並不知道,蕭景鐸還有一個繼母,而這個繼母對蕭景鐸還很不好。

    不過,從繼母的信件中看,這已經不是“對他不好”的程度了,信中繼母口口聲聲讓吳父干涉蕭景鐸的授官結果,最好讓他落選,這簡直是毀人前程。

    如今這些進士都被刺激的清醒了,就是方纔醉醺醺撒酒瘋的幾個人也突然機靈了過來。這些新科進士自從放榜後就春風得意,到哪裏都是座上賓,什麼時候料想過竟然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憤怒:“你繼母也太過分了,仗着她是世家出身,就能隨意操縱選官結果簡直張狂”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寒門出身,寒窗苦讀十年才能獲得一個考官的機會,就這樣他們還要被世家看不起。朝中許多官職都被世家掌控,幾乎就是他們內部世襲,不會給平民任何機會。原來沒有躍過龍門之前,這些年輕的進士也和其他百姓一般,盲目推崇世家,可是現在他們半隻腳踏入了官場,接觸到原本遙不可及的世家子,他們才發現,其實世家的人也沒有那麼神聖,一樣是尋常人罷了。再加上利益的衝突,世家無情打壓妄圖擠入官場的寒門子弟,新科進士們被越逼越遠,最後甚至站到了世家的對立面。

    尤其現在他們還發現,不過一箇中小型世家的外嫁女,竟然敢大言不慚地操縱選官結果,彷彿讓一個新科進士落選只是動動手的事情。要知道,蕭景鐸可是他們這些人中家世最好、有天才之名的少年進士啊,就這樣都逃不過被世家打壓的命運。

    想到此處,進士們都氣憤不已,其中還夾雜着莫名的悲慼。一個人對蕭景鐸說:“你的繼母這樣對你,她就不怕嗎”

    “她會怕什麼”蕭景鐸似乎也被打擊到了,帶着些冷淡落寞地笑了一下,“她是世家女,我父親和祖母處處奉她爲先,她還生下一對嫡子嫡女,未來恐怕我父親的侯爵也是她兒子的,這種情況下,她還會怕什麼”

    “這難道你父親都不管管嗎你可是長子,禮法規矩上的承嗣子,他們連朝廷法規都不顧了嗎”

    蕭景鐸搖着頭不說話,說話的人也發覺了自己的天真。

    有權勢,真的可以爲所欲爲。

    最後,蕭景鐸嘆了口氣,道:“別爲這件事煩心了,大家本來是出來聚會,如果爲了我的事惹諸位不快,反倒是我的罪過了。不說這些了,繼續喝酒吧。”

    同桌的人簡直怒其不爭,不可置信地質問道:“你難道都不生氣嗎”

    “生氣又有什麼用,我十歲那年被打發到佛寺守孝,十三那年險些被她害的染上天花,我原本以爲考上進士,有官位傍身會好很多,可是現在看來,其實也逃不過。我不得父親看重,也無法和吳家抗衡,既然如此,繼母她想做什麼,就讓她做吧。子不言母之過,反正授官考覈已經結束了,最終結果如何,就交給天意好了。”

    衆人雖然知道蕭景鐸說得在理,可是心裏還是梗着一口氣。尤其是蕭景鐸這般認命的姿態,愈發讓他們氣不過。最後,一個人憋了許久,只能乾巴巴地安慰道:“蕭兄弟你不要喪氣,你繼母這樣惡毒,遲早都會有報應的。”

    喪氣在旁邊圍觀了全場的白嘉逸悄悄笑了,蕭景鐸會是認命的人嗎他認識蕭景鐸這麼多年,從沒見過蕭景鐸說過喪氣的話,更別說擺出現在這副低落認命的樣子。白嘉逸真的是服了,爲了達成目的,蕭景鐸居然能豁得出臉面裝弱者,畢竟還有什麼,比一個才華橫溢高中進士,卻被繼母不斷迫害的小可憐繼子更能激起旁人的憤慨呢

    佩服佩服,厲害厲害。

    一切都和設想的一般無二,蕭景鐸微微側過臉,就看到白嘉逸不懷好意地笑着,察覺到他的視線,還故作調皮地對他眨了眨眼。

    蕭景鐸被噁心到了,他扭過頭,一眼都不想再看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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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景鐸知道,他偷樑換柱的手段並不能隱瞞多久,吳家和吳君茹很快就會察覺出不對來,但是對於他來說,這段時間已經足夠了。

    吳君茹的親筆書信就是她的致命破綻,蕭景鐸一直壓着,不肯輕易示人,直到五月授官考覈結束,他才啓動計劃,給吳君茹致命一擊。

    如果在選官考試之前爆出來,輿論會很麻煩不說,爲此干擾了吏部尚書對他的印象就不好了,所以他一直拖到選試之後,然後發以雷霆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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