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丞, 下一個喚誰”

    “把今天中午,那個回我問話的書吏叫來。”

    中午那個老實的書吏到了, 看到蕭景鐸,他連忙稽首行禮:“蕭縣丞。”

    “不必多禮,坐罷。”

    即使蕭景鐸這樣說了, 對方還是誠惶誠恐,正襟危坐在蕭景鐸下首。

    “你喚什麼名字,在縣衙裏待了多少年”

    “小的叫馬六, 已在縣衙當了十年的文書小吏了。”

    “這麼久既然如此, 你應該對縣衙上下知之甚詳纔是。”蕭景鐸隨手在紙上記下什麼, 然後問道, “最近幾日, 縣令可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不拘是什麼, 全說出來就好。”

    “異常之處”馬六陷入回憶,“好像也沒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陳縣令還是老樣子, 每日處理完政務就喝酒, 這幾日他喝酒越來越兇, 竟然連事都不大理了。縣令也是可憐, 自從夫人走後他的狀態就一直不好, 後來小姐也跟着辭世, 縣令越發萎靡不振。前日我在廁房遇到縣令時, 他臉色蒼白, 雖然只打了一個照面,但是也能看出來縣令身體不大好”

    這句話乍一聽沒什麼,但是蕭景鐸是懂醫之人,隱約察覺到些許不對:“你說前日陳縣令臉色蒼白,他是不是還腳步虛浮,嘴脣乾裂,看起來異常虛弱”

    “對,正是這樣縣丞你怎麼知道當時的情況”

    “猜測罷了。”蕭景鐸雖然沒有多做解釋,但心裏已經明白了,依馬六的描述,陳縣令分明是服用了上吐下瀉之藥,這纔會蒼白體虛。這個意外的發現讓蕭景鐸的思路豁然開朗,他找到另外一條思路,連忙追問道:“既然陳縣令已無妻兒,那平日裏是誰照顧他的起居”

    “是縣衙裏的一個老僕。這個老僕也有些年頭了,念在他年老體衰,縣令就沒有趕他出去,而是留他在縣衙裏侍弄侍弄花草,給廚房幫幫忙罷了。”

    “侍弄花草,給廚房幫忙”蕭景鐸若有所思,馬六見此,好奇地問:“縣丞,他就是一個下人,你問他做什麼”

    蕭景鐸沒有作答,而是問:“陳縣令醉酒之後,一般是誰來照料”

    馬六回答:“也是那個老僕。”

    “醉酒之人最是麻煩,一個年老體衰的僕人,能照料得過來嗎”

    “蕭縣丞,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這個老僕雖然老弱,但是對縣令卻頗爲盡心,每次縣令醉酒後煮醒酒湯,端茶送水,都是着老僕一人包辦,貼心的很呢。”

    “還真是忠僕呢。”蕭景鐸似有所指地笑了下,站起身說道,“你現在帶我去發現縣令屍體的地方。”

    馬六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帶路。蕭景鐸跟着馬六,再一次來到縣令居住的西院。

    “縣丞,縣令就死在這間屋子裏。”

    蕭景鐸站在門口,粗粗環視了一圈。這是縣令居住的主院,比東邊要寬敞些,但大致構造類似,都是坐北朝南,正面是高大的正房,兩邊圍繞着廂房,南牆開着一道門,門前以影壁遮擋,屋檐下連接着環廊,院子的四個角處還各開了一道小門,有臺階和環廊相接。

    “這幾個角門,晚上落鎖嗎”

    “原來夫人小姐還在的時候,有女眷住在後院,縣令這裏的角門自然要鎖死,可是等小姐去後,縣令就懶得每日開門鎖門,只是虛掩着就夠了。”

    所以孫司佐說他看月亮一路誤闖到此處,倒也說得通。

    蕭景鐸將院子的構造銘記在心,然後才推門進入屋內。

    陳縣令的屋子看起來非常清貧普通,共有三件正房相連,中間是會客的地方,東邊是書房,西邊是臥室。蕭景鐸先朝東間走去。

    書房看起來很是暗淡,靠牆擺着一座高大的木格,上面堆了許多書卷,靠窗的地方是書案,案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推開窗戶還可以看到一樹白花。蕭景鐸認不出來這是什麼樹,但是窗前有花,屋後有竹,能在此讀書,實在清雅。可見,陳縣令沒有沉迷喝酒之前,還是個頗爲風雅之人。

    西屋就是縣令陳屍之地了。屋內北牆靠着一張牀榻,被褥上血跡斑斑。蕭景鐸走近細看,發現血跡滲入了被褥,都已經發黑了。蕭景鐸目測了一下,這裏大概是脖頸的位置,所以這處血跡最多,牆壁上還有許多被拉成弧線狀的血點,看上去非常可怖。

    馬六早就嚇得扭過了頭,他實在想不通,這樣嚇人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蕭景鐸居然還能盯那麼久。

    查看完牀榻後,蕭景鐸順着血跡往窗前走。牀鋪上滲了一大灘黑血,除此之外,牀沿、臺階、地面上也有滴濺狀的血,這些均勻的血灘一直延續到屋子中央,然後就出現一大灘流淌狀的血斑。

    馬六在旁邊補充道:“縣令的屍體就躺在這裏。”

    不用馬六說,蕭景鐸也根據血液形狀猜出來了。他直起身,走到窗戶旁邊,指着窗戶下的燭臺說道:“這個燭臺一開始就擺在此處”

    “對,今日發生了太多變故,我們把縣令的屍首收斂起來就已經不早了,沒有時間收拾屋子。”

    看來陳縣令非常喜歡靠窗讀書,他的書案都擺在窗戶下,書房裏是這樣,就連臥室也是這樣。

    馬六跟在蕭景鐸身後轉來轉去,好奇地問:“縣丞,你是發現了什麼嗎”

    蕭景鐸正要說話,突然眼神收縮,擡手將竹筒裏的毛筆朝一個方向擲去,厲聲喝道:“出來”

    門外傳來“哎喲”一聲,蕭景鐸快步走出來,就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僕人捂着額角,誠惶誠恐地站在原地。

    馬六也趕緊追出來,一見來人,愣了一下:“怎麼是你”

    然後又回過頭對蕭景鐸說:“蕭縣丞,這就是我和你說的,伺候陳縣令起居的老僕。”

    “原來是你。”蕭景鐸定定看着老僕,慢悠悠地說了一句話。馬六總覺得蕭景鐸話中有話,但又想不通怎麼了,於是只當自己聽岔。

    老僕彎下身給蕭景鐸行禮:“老奴見過蕭縣丞。”

    “嗯。陳縣令每日的膳食都由你來負責”

    “不敢當,老奴只是給廚房打打下手罷了。”

    “有功當賞,有過必罰,沒什麼可推辭的。”蕭景鐸淡淡地說,“你伺候縣令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倒也不枉陳縣令對你的收留之恩。”

    老僕點頭哈腰,連聲推辭道:“蕭縣丞過譽了,老奴不敢當,不敢當。”

    蕭景鐸笑了一下,沒有接話。他背起手,說:“你不是在廚房幫工麼,勞煩帶路,我想去看看廚房是什麼模樣。”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