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鐸一下子怔在原地, 久久都無法動彈。

    當今皇帝,曾今戰無不勝的秦王殿下, 就這樣走了

    蕭景鐸愣怔當場,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時縣裏寺院傳來悠長的鐘聲, 緩慢地迴盪在縣城內,長久不絕。

    帝王駕崩,長安及各地寺廟鳴鐘三月, 全國縞素。如今寺院已經敲響了鐘聲, 看來這事, 是千真萬確的了。

    蕭景鐸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感受, 他八歲那年, 親眼看到秦王帶着玄鐵騎衝過荒野, 以萬軍莫敵之勢攻下涿郡, 那是蕭景鐸第一次見識到農家小院外的世界。那次戰役給蕭景鐸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直到現在他都能清晰記起秦王, 也就是當今皇帝的英姿, 也記得黑雲壓陣般的騎兵之上, 一面鐵畫銀鉤、寫着大大“宣”字的猩紅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因爲童年的一面之緣, 後來蕭景鐸總是對皇帝抱着一種別樣的崇敬之情, 可是現在, 這位戰無不勝、平定四海的英雄帝王, 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

    蕭景鐸第一次鮮明地意識到, 人固有一死, 就如美人會白頭,傳奇人物也會死去。

    “京內繼承大統的,是”

    “是太子殿下。”

    蕭景鐸心中大定,明知不應該如此,但還是對着長安的方向,暗暗道了句“恭喜”。

    皇帝駕崩,四海之內所有人都要守國孝,三十六日釋服,音樂、嫁娶等官停百日,軍民一月。

    曾經風靡天下的傳奇帝王離去,新的傳奇開始了。

    太子繼位後,有條不紊地下發了好幾條聖旨,大多都是體恤臣民的敕令,還有幾封在分封功臣。

    原來東宮的班子大舉升官不說,新帝先後冊封原太子妃爲皇后,生母昭德皇后爲懿德太后,並封嫡長女,原陽信郡主爲乾寧公主,封嫡長子容琅爲太子。

    至於另一個郡主和靜,她是新帝什麼人,新帝爲什麼要管這位。

    乾寧啊,蕭景鐸默默感慨,和長安一樣,真是極好的封號,極好的寓意。他的小郡主成功榮升公主,真好,只是可惜不能當面對她道賀。

    蕭景鐸很快就打消了心底的悵然,他立刻下令,縣衙內外所有人都要立刻換下有色彩的衣服,穿上喪服,官衙大門正堂等處也要掛上白幡。

    內外一片縞素,秋菊等人忙着摘院裏的彩色掛件,燈籠、剪紙等全部要收起來。

    “我們才離開多久,京城裏竟然發生這麼多事。”秋菊也忍不住感慨,“聖人竟然就這樣走了。”

    “忌口,該改稱先帝了”惜棋趕忙提醒。

    “對對,看我又忘了。”秋菊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然後說,“太子殿下繼位了,真是實至名歸”

    遣喪使從長安出發時,太子還沒有舉行登基大典,但是等消息送到劍南,想必新帝已經登基了。太子這些年飽受百姓讚譽,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明君仁君,他來繼位,實在再好不過。

    惜棋也與有同感地點頭,陳詞聽到秋菊和惜棋的對話,頗爲驚奇:“你們竟然對皇室的事情知道這麼多”

    “那可不,我們大郎君高中進士時,還親自在金鑾殿面見天顏了呢”秋菊非常驕傲。

    “哇,面見天顏”陳詞驚呼。陳詞已經算是女子中見識多的人了,之前被從太離教救出來時,她一眼就能認出蕭景鐸,就是託了她父親的福。陳縣令是一縣之主,陳詞對縣衙裏的人也都認識,她在被擄走前就知道縣衙裏要來一個新的縣丞,當日看到蕭景鐸這個生面孔,再結合他的官服顏色,陳詞輕易地就猜出這是新來的縣丞。可是就算如此,陳詞瞭解的也多是基礎小官,對於天顏,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皇帝在天下人心中,完全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別說百姓,就是許多官員終其一生也沒見過天顏。所以一些外地臣子升到正五品之上,有幸在冬至大朝會覲見皇帝時,好多人都激動地當場暈倒。在陳詞這個普通官家姑娘聽來,蕭景鐸竟然見過皇帝太子等人,這簡直,無法想象。

    秋菊越說越驕傲,最後豪氣地一揮手:“大郎君見識過的場面多着呢,陳娘子你若是想知道,等郎君回來問他就是了。我記得郎君還得過太子殿下,也就是當今聖上的賞呢哎呦,如今這些都是御賜了天哪,我得再去擦拭一遍,萬不能蕩了灰”

    女眷這裏忙忙碌碌,激動非常,秋菊滿心期待地等着蕭景鐸回來,可是今日她們等了許久,直到過了尋常散衙的日頭,也不見蕭景鐸的身影。

    過了一會,蕭林來尋秋菊等人:“郎君在前面和刺史的使者議事,你們打點一下,郎君明日要去戎州。”

    “這麼趕,明日就要走”秋菊也着急起來,“你等着,我這就去給大郎君收拾行李。”

    蕭景鐸這樣着急地趕去戎州,自然是有原因的。

    三月時先帝駕崩,等傳到劍南時,已經是四月了。恰逢八月底是新帝生辰,作爲太子繼位後的第一個誕辰,宮廷裏可謂非常重視。

    而且,新君上位,雖說臣子應當恪守禮規,守好爲人臣子的本分,不可諂媚惑主,但是,戎州刺史不好繼續說了,是吧。

    蕭景鐸當然聽懂了:“刺史的意思時,這次誕辰,我們要提前準備些賀禮,以恭祝聖人千秋”

    “沒錯,爲人臣子,自然要替主上分憂,你們有什麼想法,現在不妨暢所欲言。”戎州刺史拈了拈鬍子,對下首的幾位縣令說。

    蕭景鐸等人被急召到戎州。新帝繼位,戎州刺史這個地方官想表示一二,但是一時半會拿不準送什麼既不會顯得諂媚又能在衆多賀禮中脫穎而出,所以才把下轄的幾位縣令叫過來,共同商議。

    這個,蕭景鐸從來沒幹過這種事情,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個縣令提議道:“不若我們送蜀繡給聖人”

    “不妥,我們戎州桑蠶遠遠不及成都府,我們送上去的錦繡能比得過成都”

    這倒也是,另一個人皺着眉說:“不若,瓷器,或是玉件”

    “江南是瓷器大戶,他們這次肯定挖空了心思送瓷器,我們哪拼得過他們。”刺史又搖頭,“不過玉器可以琢磨一二,我們靠近南詔,說不定可以從南詔換些新奇玉石出來。”

    蕭景鐸這才大長見識,官場中送禮,果然是一門學問啊。

    這次商談並沒有什麼結果,戎州刺史見一時半會兒商量不完,就打發蕭景鐸等人回去了,並囑咐他們幾人好生想想,下次來戎州時再行商議。

    官場裏一級壓一級,戎州刺史在絞盡腦汁地琢磨如何討好新帝,而蕭景鐸這些縣令要想辦法替長官分憂,所以戎州的幾個縣令離開時都攤手錶示自己毫無頭緒,但是一扭頭全部在挖空心思準備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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