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軍圍城, 軍營裏忙碌非常。

    蕭景鐸穿着全副戰甲,戰甲上尚沾着未乾的血跡。今日已鳴金收兵, 他剛從營地巡邏回來, 便看到守營的士兵跑過來, 抱拳說道:“都督,長安來人了, 是否放行”

    “長安來人”蕭景鐸問,“何人”

    “是我的女官。”

    聽到這個聲音,小兵連忙低頭:“參見乾寧長公主。”

    容珂淡淡點了下頭,蕭景鐸看到容珂穿的這樣單薄就敢滿營地亂跑,忍不住說道:“已經九月了,晚上的風這麼涼,你怎麼出來了”

    小兵低着頭,看不見發生的事情,但是光聽到蕭景鐸的話, 都夠他心肝亂顫了。

    都督竟然敢對公主這樣說話如果公主遷怒, 他會不會被滅口啊

    容珂沒想到旁邊的小兵心理活動這樣豐富,她說:“看了一天戰報,眼睛很乏,便出來走走。”

    “那也要多穿些衣服。你本來受傷就沒好,風這麼大,再得了風寒怎麼辦”

    “我纔不會得風寒。”容珂說完後, 側過臉去瞥蕭景鐸, “怎麼着, 你打算一直扣着我的女官”

    蕭景鐸這纔想起,小兵方纔過來就是稟報女官的事,被容珂這樣一打岔,他險些忘了。蕭景鐸去吩咐小兵:“將幾位女官迎進來。”

    小兵領命退下,他還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後蕭景鐸說:“軍營裏不得有女子,攜帶女子入伍當斬。殿下,你這是公然挑釁軍紀。”

    小兵心裏哆嗦了一下,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乾寧長公主居然沒惱,反而笑了出來。

    小兵驚訝地嘴都合不上,他低了頭,默默往外走。走到路上遇到了副將,副將問:“都督可在主帳”

    小兵指了個方向:“都督在那裏陪長公主吹風。”他說完,實在忍不住,偷偷湊過去問副將:“將軍,你說都督和長公主”

    “閉嘴。”副將狠狠翻了個白眼,“就你會說話,快閉嘴吧。”

    “哦。”小兵默默閉嘴,去軍營門口迎接宮裏面女官的到來。

    軍營裏除非特殊情況,否則嚴禁帶女子入營,一旦發現殺無赦。軍中這羣漢子早已習慣這種環境,一眼望去全是黑黝黝的糙漢。然而今日,卻有一羣女子穿着齊胸襦裙,臂彎間掛着飄逸的披帛,貌美膚白,姿態端儀,拖着長長的裙裾走在軍營大道上。來往的軍士都看呆了,松雪等人第一次被這麼多男人圍觀,她們不肯失了架子,越發挺直腰桿,雙手交疊在腹部,用標準宮廷儀態行走。引路的小兵被這麼多人看着,也是與有榮焉,一路走下來腳步生風。

    松雪等人好容易走到了主帳,她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穿着紫襦白裙的女子,松雪幾人顧不得周圍的人,連忙喚道:“殿下”

    容珂只是淺笑着,對她們輕輕點頭,一點都不覺得這個場面有什麼特殊。而松雪幾人激動地快要哭了:“殿下,奴可算見到您了早知道這些事情,奴就陪着您一起出宮了。”

    當天她們都覺得這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次出宮,誰知掉,容珂出宮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甚至還險些釀下大禍。

    “我這不是沒事麼,起來罷。”

    松雪幾人擦乾臉上的淚,慢慢從地上起來。永和宮最得力的幾個女官一來,立刻圍在容珂身邊,問東問西。不知不覺,蕭景鐸就被擠出去了。

    蕭景鐸心裏默默嘆了口氣,他見一時半會,容珂恐怕騰不出功夫理他,只好和跟隨着容珂的護衛說了一聲,自己先離開了。

    等進入帳篷,松雪才和容珂說起這些天宮裏的事情:“那日之後新安殿下就入宮,和吳太后哭了一通,之後就住在宮裏,不肯回府。聖人和太后也一切都好,聖人很是關心您的安危,我們離京前,特意囑咐了好幾遍。若不是幾位相公攔着,聖人就要自己過來了。”

    “丞相攔着他是對的,他若是真敢過來,我非好好收拾他一頓。”容珂知道宮裏沒有出事,一直懸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來。她問:“永和宮裏其他人呢,有沒有被波及到”

    “這倒沒有。夏嵐也想來,但是永和宮離不了人,她只能留下。”

    “夏風呢,可有消息”

    松雪的臉色凝重起來:“殿下,自從您出事那日起,夏風就再也沒有消息傳回來。”

    “也就是說,程慧真也失蹤了”

    “是。”

    容珂嘆了口氣:“明月走了,現在又是夏風。”

    說起這些松雪也很傷感,她們共事許多年,雖然每個人負責的方向都不一樣,但終究朝夕共處,感情深厚,誰能想到,人說沒就沒了呢。

    斯人已逝,傷感這些也沒有用了,當務之急是解決梁王。明月和夏風都因梁王而死,處理了梁王,纔是對逝者最大的緬懷。

    松雪收拾好情緒,問:“殿下,程女官畢竟不同尋常,現在她落入梁王之手,我們要怎麼辦”

    松雪對程慧真的事一知半解,但是容珂卻是清楚程慧真底細的。她神色淡淡,道:“怕什麼,靠她,不壞事就是萬幸了。”

    也是。出事之後松雪心裏一直緊繃着,就是走在路上也七上八下,但是現在一看到容珂,她莫名覺得安心。便是害死了兩個姐妹的梁王,彷彿也不足爲懼了。

    松雪放下心頭的重負,突然發現周圍的環境也太差了。她皺着眉站起身,道:“殿下的住所怎麼能這樣簡陋殿下您且等一等,奴這就去收拾。清蘭,你隨我來”

    松雪等幾位女官的到來,立即改變了軍營裏的氣氛,外圍還是嚴肅鐵血的軍營,一走到容珂所在的主帳,彷彿頃刻間從軍隊回到了太極宮。衣袂飄飄的宮女輕聲慢語,禮儀繁複,女官們各司其職,雖然人少,但毫不馬虎地撐起了攝政公主的架勢。每日三軍將領來找容珂彙報戰績,都會看到峨眉皓首的女子在軍營裏忙碌,一封封戰報經由她們的素手,按輕重緩急分爲好幾摞,整齊地放在容珂案前。時常出入兩儀殿的蕭景鐸沒覺得有什麼,但是好些沒見過這種架勢的將軍卻嘖嘖稱歎,女子參政,竟然活躍至斯。

    梁王據守洛陽不出,蕭景鐸等人雖然將洛陽圍了個結實,但是他們投鼠忌器,並不敢強力攻城。這樣一來,這場仗就愈發難打。容珂每日都要和軍中將領議事,但她多是瞭解情況,並不多插手軍務。容珂不得不承認,相比於用兵打仗,她更擅長內務。畢竟她從小長於宮廷,擅於猜測人心、處理內政,而蕭景鐸就不一樣了,他生於農家,住過侯府也住過佛寺,他在邊疆擔任過縣令,也去大漠參加過戰役,他對農桑等實務和戰局的把控,其實要優於容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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