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六, 鄜州都督蕭景鐸拜工部侍郎。

    蕭景鐸去工部拜會工部尚書,工部錢尚書看着自己面前的年輕人, 心思複雜。

    前段時間朝堂上大換血, 許多靠科舉釋褐的寒門子弟取代了世代相傳的士族, 楊尚書因爲兒子的事,也請求致仕, 中高層騰出了許多空位,原本四五品的官升遷,而將數量繁多的中、基官騰給年輕氣盛的進士們。

    楊尚書就是靠着這股風潮,從侍郎升成了尚書。尚書有相名,侍郎是尚書的副手,他在侍郎這個副位上熬了許多年,做夢都想着升爲宰相,可是沒想到等他真正坐上尚書之位,楊尚書反而覺得這不是人乾的事。

    工部是六部最末, 向來沒什麼存在感, 前任尚書張相便是明哲保身的典範。楊尚書站在這個位置上,前面是諸如段公、袁相這一個層次的傳奇人物,這可是家喻戶曉的開國功臣,而後面是蕭景鐸、夏之衡這一批新秀,眼看着就要成爲乾寧年間的時代傳奇,而楊尚書夾在這兩批人中間, 真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

    官場上的升遷充滿了套路, 仕途發展最好的那一批, 都是外放,然後回京當六部員外郎,先從工部、禮部這些下行部做起,慢慢轉遷吏部、兵部。等坐到郎中後,到望州當幾任刺史,若是能順利遷回來,便是從侍郎開始,從下行升到上行,然後轉爲下行尚書,慢慢再遷回上行尚書。

    這是最理想的升遷之路,然而數十年中成功之人一隻巴掌都數的過來。楊尚書原本覺得只能在夢中才能實現這麼好的仕途路線了,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副手便成了這等典範。

    楊尚書感慨又心酸,他做侍郎的時候都四十了,熬了十餘年才撞上大運,成了尚書,而蕭景鐸今年才二十五,便成了朝堂上最年輕的副相。

    楊尚書知道蕭景鐸遲早都要離開工部,過幾年成爲他的同級也是可以預料的事,所以楊尚書並不多爲難蕭景鐸,盡力給雙方都留下情面。

    蕭景鐸拜工部侍郎,承羲侯府裏的人歡喜極了,很是熱鬧了一陣。除了尚書,六部就數侍郎最大,素有副相之稱。能坐到侍郎的人,升爲宰相,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蕭景鐸在長安裏已經成了各家教育孩子的典範,出將入相,少年封侯,是勳貴裏最有實權的高官,文臣中軍功最高的將軍,文武兼備,這才叫長安得意馬蹄疾,而最勵志的是,他是靠自己考上進士,進而踏入官場,開創傳奇的。

    之後許多年,無論是私塾還是國子監,很多夫子都會一手握着戒尺,一邊唸叨道:“讓你們好好讀書你們不聽,你看看如今的承羲侯蕭景鐸,他就是進士出身,之後”

    十月蕭景鐸拜工部侍郎,十一月定勇侯府就把吳君茹遠遠送到廟裏了。若是定勇侯府原來還心存僥倖,等到十月一看,蕭景鐸都成了副相了,而且擺明了不喜歡吳君茹,他們若還好好供着吳君茹,故意和蕭景鐸作對,豈不是腦子裏面堵了泥

    吳君茹立刻就被捨棄了,做這個決定時,蕭英毫無觸動,老夫人更是眼皮都沒眨。一個能爲了前途殘忍捨棄元配發妻的人,爲什麼覺得下一任妻子會成爲例外

    吳君茹的一雙兒女,蕭景業和蕭玉雅,兄妹兩人哭了一場後,心底竟莫名冒出一股解脫。他們的母親或許是真的爲了他們好,可是他們長這麼大一直都很壓抑,也是真的。

    “吳君茹被送走了”燈下,蕭景鐸合上摺子,問道。

    “是,我們去看過那個寺廟,吳氏確實在那個地方清修。”

    “其他人呢,就沒說什麼”

    屬下頓了頓,說:“唯有四郎君和六娘子哭了一場。四郎君想去看吳氏,被四夫人攔下了。”

    “他都娶妻了”蕭景鐸很是感慨。聽到這話,屬下腦子裏冒出許多畫面許多猜測,但是卻不敢接。

    蕭景鐸也不知道想起什麼,想了一會,輕輕呼了口氣。他回過神,繼續問:“這樣看來,這個周氏也不是省油的燈。”

    屬下深有同感。

    強勢且古怪的婆婆吳氏走了,最開心的莫過於新過門的周氏。吳君茹當初害怕崔太后事發,趕在蕭景鐸沒回來前給蕭景業娶妻。其實男子普遍成婚晚,蕭景業這個年紀娶妻實在太早了,更何況上面還有未成婚的長兄蕭景鐸。雖然蕭景鐸分了出去,但過早成婚對男子畢竟不是好事。

    但是吳君茹堅信自己是爲了兒子好,不顧兒子的意願爲他娶了知書達理、溫柔又能幹的周娘子。蕭景業從一開始就排斥這門婚事,周娘一進門,沒多久蕭景業就典了一門妾。

    此時民風開放,但是禮法正統卻很嚴苛,妻就是妻,妾就是妾,立庶子爲繼承人都冒犯禮法,扶正妾室、另娶平妻更是笑話。唯有門當戶對、門第相當的女子才能成爲妻,平民出身的良籍女子才能納爲妾,奴婢和歌姬除非放良,否則連妾都不能做。在普遍悍妒的風氣下,寵妾滅妻也很難發生,家世和禮法的雙重加持下,周娘子並不害怕妾室,但是並不妨礙她折騰蕭景業的妾。

    周娘子對自己婆婆也頗有怨懟,吳君茹說親是吹的天花亂墜,可是一進門,蕭景業就這樣給周氏沒臉,周氏能記着吳君茹的好纔怪了。蕭景業想偷偷去看吳君茹,但是周氏卻不願意,此時她已經和蕭景業綁在一起,若是爲此得罪了蕭景鐸,怎麼辦

    蕭景鐸感嘆:“看她這挑兒媳的眼光,吳君茹又看走眼了。周氏外表柔弱,內裏卻不容人,以後定勇侯府可有的折騰了。”

    蕭英仕途不景氣,嫡子媳婦外柔內奸,太婆婆勢利偏心,二房三房各有心思,以後定勇侯府豈能消停

    屬下深以爲然,他不忘順手拍下了老大的馬屁,說:“他們家眼光不行,就連挑媳婦也遠不如侯爺。我們承羲侯府未來的主母,必然比周氏表裏如一,寬厚體恤。”

    “不。”蕭景鐸清清淡淡地說,“她只會比周氏更狡詐更折騰。”

    這話讓人很不好接,屬下憋了半響,也只憋出來一句:“侯爺說的是。”

    蕭景鐸到工部果然只是過渡,在他當了六個月的工部侍郎之後,蕭景鐸遷入兵部,任正四品兵部侍郎。

    兵部管武將,蕭景鐸這個侍郎上任後,軍中許多人聽着就害怕。最怕武人有文化,這種能考住進士的習武人尤其可怕。蕭景鐸背後有爵位,身上還揹着滅突厥、破吐谷渾、平鄭梁二王的不世戰功,可以說內戰外戰他都打過,底氣相當硬,這種人做兵部的副相,哪裏能矇混過關啊。

    蕭景鐸再次回到兵部,地位已經從員外郎變成了侍郎,身份地位,都已不可同日而語。對所有武將來說,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兵部,就如文臣不敢得罪吏部。武將升遷是兵部在管,就連日後打仗的糧草、調度、募兵,也全在兵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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