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山腳下,阜都行宮依山環水而建,大大小小的院子錯落有致,正中一座琉璃碧瓦的大殿雕龍銜珠,莊嚴肅穆,大殿四周守衛森嚴,來往宮人無一不肅而起敬。
後宮一處精緻的小院內,鶯歌正指揮着侍衛們將馬車上的物什擡進正屋裏,按照雲錦往日的習慣一一擺放。帳簾微動,只見一直等在馬車內的雲錦進了正屋,鶯歌忙迎上前去,“這裏人多紛雜,姑娘還是去馬車上等着吧”
“馬車裏太悶,我下來走走。”雲錦拿帕子掩了掩口鼻,側過身錯開擡箱子進屋的侍衛。行宮主管雖早早得了令,將行宮上下收拾妥當,但終究不比主殿盡心盡力,許些犄角之處仍落了不少灰塵。經過的侍衛不慎撞了撞門,細細的積塵便揚了下來。
鶯歌拿帕子扇了扇,輕咳一聲道:“姑娘若覺着悶,不如讓春鵲陪着四處走走吧這屋裏還得再收拾一番才能住得舒坦。”
“也罷”鶯歌喚來春鵲扶着雲錦出了院子。
雖近夏初時節,行宮內卻是全然不覺熱的,整個宮殿就着山勢水曲而建,青瓦白牆與山嶺溝壑、蜿蜒流水、翠鬱林峯互相輝映,沒了皇城的巍峨雄偉、金碧輝煌,卻是別樣的淡雅悠然、山水本色。
雲錦深深吸了口氣,行在山青水綠的行宮內,兩日車馬勞頓皆一散而空,一主一僕沿着遊廊穿過一座座宮殿,一路上拂柳嗅風,不時和一兩個相熟的夫人貴女閒聊幾句,不覺間已然遠離了宮殿,行至一處山澗湖邊。
“林瑟瑟,水泠泠。溪風羣籟動,山鳥一聲鳴”注1雲錦遙望着山水低低沉吟,卻聽得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隨即還有女子的驚歎與衣料摩擦聲。
雲錦轉身,卻見一羣盛裝華服之人疾步而來,領頭的一黑袍玄衣男子清冷俊雅,眉目深邃如墨,面色沉然,分明是極好看的面容,卻猶如高不可攀的冰雪,散發着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
雲錦退至路旁屈膝行禮,一雙黑色長靴穩健地行過,未有半分停頓便遠遠離開,緊隨其後的是一雙精緻的金絲鑲珠繡寶相花紋雲頭繡花鞋,逶迤拖地緙絲碧色緞繡湖色梅花十二幅湘裙,似是爲了照顧女子纖纖細步,一行人走得極慢。
待一行人走遠,春鵲見雲錦望着那行人離開的方向發愣,不解地上前扶着雲錦慢慢起來,卻聽不遠處幾位女子議論道:“方纔玹王身側的那位碧衣女子是誰”
“那位可是舞陽郡主”一藍衣女子低聲提醒道。
“舞陽郡主可是昭仁皇長公主之女舞陽郡主”另一白衣女子訝異道。
“許是隨皇長公主出來遊玩吧這次皇長公主不也出行了嗎看這舞陽郡主天姿國色、娉婷秀雅,聽聞也是極爲溫柔端方的人物,與玹王站在一處真是天生一對,說不定過不久便是玹王妃了呢”一黃衣女子愣然看着玹王遠去的背影半晌,頹然道。
白衣女子促狹道:“你不是思慕玹王嗎爲何要長她人志氣”
黃衣女子癟了癟嘴,不甘道:“若是旁人也就罷了,我自認是比不過舞陽郡主的。”說着便漸漸走遠。
“姑娘”春鵲見雲錦又是一陣發愣,不由得疑惑,今日姑娘是怎麼了爲何總是發愣
雲錦笑了笑,淺聲道:“你先回吧我一個人走走。”
“可是”春鵲有些猶豫,看着雲錦的模樣確有些不安心。
“放心吧這方圓百里都被清了場,軍隊也駐守在行宮外,這後院又都是女眷,我一個人走走便回去。”雲錦淺笑安慰道。
“是。”春鵲福身行了禮便順着來時的路往回走。
雲錦不禁莞爾,她這幾個丫鬟裏,也就春鵲心眼兒最實,對她說的話歷來是奉爲聖旨,這一回去少不得得挨鶯歌一頓訓了。雲錦沿着湖中竹橋往對岸走去,細竹搭做的竹橋踩上去“咯吱咯吱”做響,過了湖卻是一個小林子,沿着石子小路往林子深處走,大約行了一盞茶的時間,眼前豁然開闊起來。
小樹林對面是一座峻拔陡峭、斧削四壁的山峯,樹林外卻佇着一塊突兀的巨大怪石,隔着一條山澗與山峯相望。巨石底下是一潭碧水,幽幽地望不見底。傍晚,日暮西山,殘陽如血,掛至茫茫林海之上,氣薄雲海,霞光萬丈。
雲錦步至怪石之上,面臨羣山,沐浴夕陽,微風拂面,心中卻陡然升起無數感慨,只覺得一陣莫名的煩悶繚繞在心頭,如何揮都散不開,如雲似霧,尋不着源頭,也消散不去。
一道低沉卻充滿魅惑的聲音卻突地傳入雲錦耳畔:“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峯無語立斜陽。注2如此美景在前,美人爲何惆悵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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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乾隆夏日御筆調寄秋風清詞一首。詞曰:“林瑟瑟,水泠泠。溪風羣籟動,山鳥一聲鳴。斯時斯景誰圖得,非色非空吟不成。”
2村行王禹偁宋“馬穿山徑菊初黃,信馬悠悠野興長。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峯無語立斜陽。棠梨葉落胭脂色,蕎麥花開白雪香。何事吟餘忽惆悵,村橋原樹似吾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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