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韓明秀所料,小年兒這天,離家半年多的餘桂珍老太太滿身戾氣地回到了孫敖屯,她是以勝利者的姿態凱旋而歸的。

    因爲在跟那個不是人的小閨女韓麗娟的鬥爭中,她成了最後的勝利者,不光讓那對不是人的兩口子向她下跪認錯,還訛出了他們五十塊錢。

    要知道,以韓立娟兒那性子,找她要五分錢都是比登天還難的事兒,可老太太卻愣是要出了五十塊,這可是相當的不容易啊。

    其實,她之所以能要出這麼多錢,還多虧了女婿的單位現在正在進行改革,就是動員一些年紀大的員工內退,李廣富今年正好在內退的線兒上,也被列爲了動員內退的對象。

    可是,李廣富不想退呀,退休了不光往後再滾動工資不給漲工資了,還沒有油水了,在縣委食堂當一個大廚,可是一個又有油水又體面的肥缺,誰會願意從這麼榮耀的位置上退下來,回家當一個無所事事的老頭子呢

    就因爲這,他才怕丈母孃上他單位鬧去,本來他就夠內退線了,早就有不少人對他的位置虎視眈眈了,好在他平時謹慎,做人圓滑,所以也沒有人說什麼,但要是丈母孃要是去攪和一通的話,他這個大廚的位置肯定就不保了。

    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壓制他媳婦,不叫她跟丈母孃幹仗,這些天來,還一直把丈母孃當祖宗似的供着,好好地養在家裏,一直養到老太太臉上的傷好了,才露出真面目來。

    今天早上,李廣富直言對老太太說,過年了,老太太你應該回自己兒子家去過,在閨女家過年於理不合。

    餘桂珍早在姑爺對她俯首帖耳收留她的時候,對他們的目的產生懷疑了。

    因爲以她這十多年來對閨女和姑爺的理解,他們這兩口子是絕不可能把她留在家住這麼長時間的。

    後來,她留心眼兒跟鄰居們打聽了一下,又有心聽他們夫妻倆的談話,漸漸地聽出了點兒端倪來,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知道原來女婿的單位出了點兒事兒,要是稍有差池,女婿就得退休回家。

    難怪他倆這段時間這麼乖巧,這麼肯孝順她養着她呢。

    抓住了他們的這條小辮子,餘桂珍就啥也不怕了。

    當女婿不客氣地提出讓她回家時,她二話不說,掄起巴掌啪啪地打了自己好幾個耳光,把臉打腫來,順便還抓出好幾條血凜子,然後撒腿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哭。

    “天老爺呀,快來看看這些傷天的玩意兒吧,大過年的兩口子一起打我個老太太,還要把我攆回家”

    李廣富一看丈母孃的做法,差點嚇尿褲子了。

    他趕緊跑出去,求爺爺告奶奶的把她帶回家。

    回家後,餘桂珍說啥也不在這兒呆了,她給李廣富兩條路要麼給她五十塊錢,好好地送她回家;要麼就魚死網破,她上他單位告他去,讓他掉蛋兒回家。

    李廣富和他媳婦兒百般哀求無果,最後只好破財免災,心疼膽疼地給了餘桂珍五十塊錢,又好好地把她送回來家。

    餘桂珍已經對這個小閨女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已經把她看得透透的了,這個自私自利又黑心的東西,就是她死在大道上,她都不會看她一眼的。

    所以這五十塊錢就相當於買斷了她們之間的親情,從今往後,她也再不把她當閨女看了。

    不光不把她當閨女看了,其他那幾個兒女也都叫她傷透了心,她也不再把他們當兒女看,而是當成冤家看了。

    在回來的路上,餘桂珍就不斷地發誓,一定要跟這幫狼崽子們恩斷義絕,還得讓這幫狼崽子們爲他們的行爲付出代價。

    第一個付出代價的是韓麗娟,第二個付出代價的,就是她從前最愛的二兒子韓志德。

    從縣城回來後,於桂珍直接找到隊長家,跟隊長提出要跟老二分家。

    既然老二都主動要跟她脫離母子關係了,那她也沒有必要跟着他一起過了。

    家裏現在住的這棟房子是她從前跟老頭子倆蓋的,是她的財產,既然她都跟老二沒關係了,那老二就不應該住她的

    房子,就應該趕緊地搬家。

    隊長聽了,打發他家的大小子把韓志德喊了過來,跟他一起商量這件事兒。

    韓志德對老孃的想法很不以爲然,當初分家的時候,大哥和老三都分到了宅基地,還給他們一人分了點錢叫他們安家,憑啥到了他這兒就毛都不給就要把他攆出家門啊

    然而,當他跟他娘理論的時候,卻被他孃的話給嚇到了。

    “哼,當初土改的時候,你們一幫半大小子去抄老地主的家,你不是在老地主家偷回那麼多金子嗎都有這麼有錢了,還惦記那百八十塊錢的宅基地幹啥”

    韓志德一聽這話,差點兒嚇尿了。

    當初他是跟一幫半大小子去老地主家抄家去了,去之前也確實打算偷點兒值錢的東西回來,可事實上,他連一根毛都沒拿回來,老地主的錢財早就轉移了,或者早就被抄沒了,哪還能輪到他們這些小孩伢子啊

    老太太明知道他沒拿到啥,可還是這樣說,分明是要誣陷他,想置他於死地啊。

    韓志德嚇屁了,跪在地上呼天喊地地哭嚎起來。

    “娘,你可不能冤枉你兒子呀,這話要是叫別人聽去了,你兒子可就完犢子了啊”

    “呵呵,你還記得你是我兒子啊,老孃在監獄裏差點凍死的時候,你這個當兒子的上哪兒去了”餘桂珍恨恨地說道。

    回想起她在監獄裏度過的那半年,餘桂珍真是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想當初,她之所以把小翠兒那張匯款單搶來,還不都是爲了這個狼崽子嗎就尋思多給他們劃拉了點兒錢,讓他們家的日子好過點。

    可他倒好,她出事兒的時候,他這個當兒子的沒說琢磨琢磨咋救他這個老孃,反倒第一時間站出來跟她脫離關係。

    把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扔在大牢中,由着她自生自滅

    這樣的兒子要他有啥用有還不如沒有呢。

    從前她在意他心疼他,可現在她巴不得他倒黴呢。

    “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諒兒子這一回吧”

    韓志德被老太太給嚇壞了,要是老太太真跑到公社或者縣裏,把她編得這套瞎話說出來,公社或縣裏肯定得當真,因爲那個大地主當年被抓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他家的錢都叫那幫超家的人給偷走了,只是不知道是誰偷的,上頭也曾經對此做過調查,只是沒查出來。

    這回老孃來這麼一手兒,那這個屎盆子不擎等着得扣到他的腦袋上嗎

    要是上頭責令他交出他“偷”的那些錢財,他可上哪兒去給人家整去呀

    整不出來的話,不擎等着得給抓進去嗎,整不好都得判個十年二十年的,那他這輩子不就完了嗎

    “娘啊,我也是一隻糊塗才幹出來的豬狗不如的事兒,你是我親孃,你就原諒兒子這一回吧,兒子以後指定好好孝順你,給你養老送終,絕對不會再幹對不起您的事兒了,求求您了”

    韓志德大鼻涕哭挺老長的,抱着餘桂珍的大腿又哭又嚎的。

    說實話,看到她疼了一輩子的兒子這副德行,餘桂珍也心疼也難過的,可是再一想她在監獄裏那生不如死的半年,剛升起的這點憐憫,便頓時煙消雲散了。

    “今兒個一句話,你們家到底搬不搬出去搬出去了,咱們以後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我就是老了動彈不動了,窩喫窩拉那天也不用你們管,哼,你們也不可能管我,就是死了也不用你們發送,有生產隊呢”

    “要是不搬,我就把這些事兒捅出去,捅到公社去,我讓你也嚐嚐喫牢飯蹲風眼兒的滋味兒。”

    “搬,搬,我搬,娘,我搬還不行嗎”

    到了這個份兒上,韓志德還敢說半個不字嗎他算看出來了,他要是敢說半個不字,老太太就真能上公社,告他去絕不帶含糊的。

    “哼,你不光得搬出去,還得把你那個缺德兒子偷我那三百多塊錢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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