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言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麼”
許其琛搖搖頭,“沒有。”
宋沅言聽了,勾起嘴角,“那你是覺得我好看嗎”
宋沅言雙手撐着桌案,又湊近了些,懟在許其琛的臉跟前。
距離一下子被拉近,許其琛下意識往後退了退,看着他清澈的眼神,鬼使神差地回答:“好看”
宋沅言似乎很滿意這個回答,小虎牙得意地露了出來,末了又添了句,“你也很好看。”
許其琛有些不自在,又說不清是爲什麼,正恍惚着,宋沅言竟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胳膊,敏捷地搶過他手中的紙。
糟糕。
被他糊弄過去了。
搶到了紙的宋沅言已經後退了好幾步,急急展開被揉成一團的生宣。
許其琛有些着急,倒不是別的,寫他的名字本來就不是本意,這樣一來還不得造成天大的誤會。這樣想着就要去奪那張紙,沒想到只追了他兩步,對方竟彎着腰猛地咳嗽起來。
許其琛連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背,“沒事兒吧少爺。”
宋沅言貓着腰背了過去,還在咳嗽,“水我要喝水”
“等等,我這就去給你倒茶。”許其琛趕緊轉身尋了茶盞,正提壺要倒,忽然覺得不對勁,把茶壺一放,轉身正巧看見宋沅言一屁股坐在炭盆旁邊,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打開了那團紙,對着火光仔細地瞅着。
果然
許其琛攥着拳頭走了過去,一把奪過已經被他看到的紙,隨手就扔進炭盆裏。誰成想宋沅言竟生生將已經點燃的紙給撈了出來,擱在地上用金貴的皮靴把火給踩滅了,然後又寶貝地拿起來,用手拍了拍,疊了幾下揣進懷裏。
“你怎麼這樣啊,得虧沒有燒着字。”
我怎麼樣了,你還騙我呢。許其琛心裏回擊道。
宋沅言見許其琛不說話,便笑嘻嘻地湊到他跟前,“你什麼時候字寫得這麼好了,定是偷偷練了許久,對不對”
許其琛搖頭,不說話。
宋沅言又笑,“你爲何要寫我的名字”
許其琛嘆了口氣,“我若說是一不小心,你信嗎”
“你覺得我信嗎”
許其琛搖搖頭,“我就知道你不信。”
宋沅言倒是十分高興,根本不在乎寫的原因是什麼,他拍了拍胸口,紙張摩擦的聲音隱約可聞,“不管怎樣,都送我了。”
“我的名字,念起來雖拗口,寫出來還是蠻好看的嘛。”宋沅言望了許其琛一眼,眼角微彎。
說到他名字的事,許其琛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眼神,只轉移了話題,“少爺來這兒是有什麼事嗎”
宋沅言伸了個懶腰,雖說他這人是個病弱的設定,但是個頭卻還是比孫霖高上半個頭,“還真有事兒,母親給我安排了幾個約會,要在德明飯店見面,說是怕我出問題,叫你陪着我一起去。”
陪你去相親
這麼大大方方地讓我跟着,看來是真不喜歡我啊。
許其琛瞥了他一眼,“我可以不去嗎”
宋沅言以爲他不信,“你去問母親,是母親讓你去的。”他的腳一下一下輕輕踢着炭盆,“你若是不去,那正好,我也不去了。”
許其琛猶豫了一下,“我沒事的,少爺病還未大好”
宋沅言卻笑眯眯地拿着圍巾,一圈圈替他圍好,“配你這長衫,也挺好看。”說着理了理許其琛的衣襟,“走吧。”
車子早已經在門口備下了,臨走前遇上了正要出門打牌的宋太太,宋太太特意停下腳步,等到宋沅言走過去,替他攏了攏大衣,見他領口空蕩蕩,又瞟了一眼身後的許其琛,心下了然,便開口喚了張媽媽,“去,給少爺再取一條圍巾來。”
“母親,我不冷。”
宋太太瞪他一眼,嗔道:“昨兒咳成那樣,今日再凍着嗓子,你呀,不氣死我不算完。”
宋沅言笑了笑,任由宋太太給他再纏上一條圍巾。
許其琛在一旁看着,心裏沒什麼波動。宋沅言拉開車門鑽了進去,正要跟着,被宋太太戴滿珠寶的手抓了一把,便立刻站直了身子轉過來。
“阿霖啊。”她替許其琛理了理沒戴好的圍巾,將它散開重新打了個結,“等會兒呢你在旁邊提點提點小少爺,這次會面的幾個姑娘都是我精心擇選的,尤其是最後那個何小姐,千萬替我上點心,啊。”
擇選這個詞,聽得許其琛怪不舒服的,不過他也理解對方的一片慈母心,於是微微笑了笑,“好的,太太。”
車窗上起了一層白霧,許其琛伸手抹了抹,從那一方小小的透明處凝視着外面的景緻,這是他頭一回真正瞧見民國時期的民俗風光。
臨街叫賣的小販,賣花的姑娘,一隊穿着夾襖正要趕去碼頭的船伕,還有戲臺子外面等候着的男女老少。
好熱鬧。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許其琛撇過頭,望向前方,“沒。”略略瞥眼,餘光看了看宋沅言,他好像在忙着做什麼,手裏拿着一個精緻的小盒子,上頭印着這個年代女明星的畫像,遠遠地便聞到一股香味。
想開口問,又覺得不好,於是還是閉口不言。
或許是送給人姑娘的贈禮
仔細想想,相親這一出在原文還真有,而且最後那個何小姐,最後好像成了他的未婚妻。
想到這裏,許其琛望了一眼宋沅言。
對方這回沒拿小盒子了,倒是疊了一方帕子,塞在大衣上方的口袋裏,然後衝他一笑。
真晃眼睛。許其琛撇過頭去。
車子開進了法租界,歐式風格的建築就多了許多,只見汽車緩緩駛入一道充滿法國風情的鐵藝門廊,停在了一個圓形噴泉前。
宋沅言開了車門下去,許其琛正要探頭出來,便見一雙戴着皮手套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又不是女孩子。許其琛沒有伸手,自己走了出來,“少爺這番紳士風度,還是留給等會兒的小姐們吧。”
擡腳走路,右腳跛了一下,不習慣,差點沒站穩,這才明白宋沅言的用意。
宋沅言笑了笑,收回手,“我怎麼覺着,你方纔那番話,聽起來含酸拈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