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媽媽從廚房端來了一盤切好的橙子,“你們先喫點水果,吃了早飯沒,我給你們去下點面”
許其琛怪不好意思的,夏媽媽一走近他就下意識站了起來。
“你坐啊, 坐。”夏媽媽笑得一臉和藹,將他又按回了沙發上。
夏爸爸也從臥室出來,“你給他們下餛飩吧, 昨天不是包了新鮮的”他說着,走到了另一個沙發上坐下, “你阿姨包的三鮮小餛飩很香的, 等會兒多喫點。”
許其琛連忙笑着點頭, 他也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看着夏知許的父母這麼親切,他心裏隱隱覺得抱歉。
可能他們以爲自己兒子是帶了朋友回家玩吧。
要是被他們知道事實,會不會大發雷霆
他的腦子裏開始出現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畫面,諸如夏知許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夏媽媽暈倒在地, 夏爸爸大喊着“我打死你這個孽障”之類的話拳打腳踢
“你想什麼呢”夏知許撞了撞他的胳膊,“是不是還犯困呢”
許其琛連忙搖頭, 一句話也不說。
“喫橙子嗎”
許其琛搖頭。
“喝茶嗎”
許其琛還是搖頭。
夏知許樂了, 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 “許小朋友, 你就這麼緊張啊。”
許其琛瞪了他一眼, 避嫌似的往邊上挪了挪,眼睛望了一眼夏爸爸,對方正按着遙控器,打開了早間新聞。
“其琛啊。”夏爸爸忽然開口,這個稱呼嚇了許其琛一跳,他像個不想回答問題卻被老師點到名字的孩子,抖了一下,弱弱地應了一聲,“哎”
夏爸爸笑了,語氣和藹,“你別害怕,我就是想問問,你上大學的時候是不是跟着王敦善教授的”
許其琛覺得疑惑,夏爸爸怎麼會知道這些,他點了點頭,“嗯。”
“哦,那就是你了,”夏爸爸笑了笑,“王教授是我的老同學,我們吶經常聯繫,他前些年總是跟我提起他的一個得意門生,也叫許其琛,我當時覺得這個名字挺有意思的,於是就記住了。沒想到還真是你。”
原來是這樣,許其琛謙遜地笑道:“是王教授肯費心點撥我。”
夏爸爸搖了搖頭,“他說了,是你有天分,現在的孩子大多生活在一個衣食無憂的環境裏,已經缺乏了創作文學所需要的悲憫心。老王常說,小許這孩子天生就有一種悲憫情懷,這對文學創作來說是很難得的。”他喝了一口水,“我看過你寫的東西,寫得的確不錯。”
本來也在喝水的夏知許嗆了一口,許其琛瞟了他一眼,膝蓋碰了碰他的膝蓋,小聲說道:“你爸說的是我用本名寫的書。”
“哦哦,這樣啊,”夏知許笑嘻嘻地放下了手裏的杯子,“爸你接着說。”
“我一直訂閱的一本雜誌,上個月收錄了一篇你寫的雜文,我覺得很有意思。現在一般人寫雜文,都比較傾向於辛辣尖銳的文筆去批判現實,尤其喜歡模仿魯迅的那種風格,但您寫的文章,文風非常平靜,裏面的內核卻很殘酷,有一種暗潮涌動的感覺。”
夏知許笑道,“我爸可是我們全家唯一一個文藝青年,整天嫌棄我和我哥兩個毫無文學素養的工科男,現在終於尋覓到知音了,不容易啊。”
原本夏爸爸還想聊,夏媽媽突然從廚房裏出來,“別說了,快來喫餛飩,孩子都餓壞了。”
夏知許推着許其琛起來,把他帶到餐桌跟前,自己坐到了他的旁邊,夏爸爸和夏媽媽則坐到了他們倆的對面。
“多喫點兒,早飯一定要喫好點,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都不喜歡喫早飯,這樣對身體不好的。”夏媽媽將勺子放到了許其琛面前的碗裏。
“謝謝阿姨。”
許其琛舀了一個放進嘴裏,熱乎的小餛飩皮薄餡大,一口咬下去滿嘴留香。
“好喫嗎”
許其琛笑着點頭。
喫着喫着,他發現夏媽媽一直用一種相當慈愛的眼神盯着他看,許其琛愣愣地放下勺子,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夏媽媽笑了,“沒有沒有,我就是覺得你長得好看,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是個好孩子。”
許其琛埋下了頭,覺得怪不好意思的,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好一口接一口地喫餛飩,偶爾擡起頭,看着他們一家三口拉家常,說着剛結婚的哥哥嫂子的事,覺得特別溫暖。
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最普通的家庭氛圍了,自從上了大學,和小姨也只有假期才見面,何況自己也長大了,住在一起也不太方便,畢業後他就搬了出來,一個人獨居了三年。
現在忽然一下子進入到這種氛圍,他感覺就像是在野外凍僵了的兔子忽然得救,被裹上厚厚的毛毯放在壁爐邊。
喫過早飯,許其琛立刻起來收拾碗筷,“阿姨,我來幫您。”
端着幾個碗的夏媽媽衝他笑了笑,“好呀,你幫我放到廚房就行。”
許其琛拿着盤子放進了洗碗池,捲起了袖子將水龍頭擰開,夏媽媽走了進來,“哎呀,都說了放下就行,你去和他們看電視吧。”
“很快的,我幫您吧。”許其琛執意要洗碗,夏媽媽也沒有再阻止,她站在一旁看着。
洗了兩個碗,擱在臺面上。夏媽媽忽然摸了摸許其琛的頭。
“孩子,這麼多年你辛苦了。”
許其琛洗碗的動作停了下來,溼漉漉的手捏着一個碗,他轉頭看向夏媽媽,眼神裏有疑惑,也有錯愕。
夏知許把自己帶進來的時候,明明只向他們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麼都沒說。
“其實你一進門,我就知道是你了。”夏媽媽笑得很溫柔。
夏知許立體的輪廓和爸爸如出一轍,可眉眼更像媽媽,是笑起來很漂亮的眼睛,“他雖然沒明說,但是我一下子就猜到了,這麼多年,知許從來沒帶過任何人回來。”
許其琛的心裏有些忐忑,又有些緊張,他再一次低下頭,將手裏的碗浸在水池中,“阿姨,我們的關係”
“我知道的。”夏媽媽將他洗出來的碗用乾淨的廚房布細細擦乾,“我生的兩個兒子都是倔脾氣。大的呢,一門心思撲在了一個姑娘身上,追了這麼多年,總算是修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