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墓地銷售那些事 >第三十三章
    翌日,“盤龍山城”公司的營銷二部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瘦瘦的,小小的,胸平得像一塊板磚。

    讓南宮梅重新回到團隊是我做過最艱難的決定,當初許宜娜辭退她時倆人最後告別的火藥味十足,當時我被夾在中間,場面簡直像言情片裏的男主被倆女人同時問:你愛我還是愛她

    而如今轉了一個大圈,梅子還是回來了,這件事無異於觸碰了許宜娜的逆鱗,甚至更甚。

    讓梅子重回公司是我遊說衛總做的決定,他雖然是個感性十足的文化人,但在企業利益面前絲毫不含糊,對於梅子這種曾經是業績很好的員工,衛總的理由是:英雄不問出處。

    營銷二部人員重新變得整整齊齊步入了正軌,而我每天也能有更多的時間往許宜娜的辦公室溜達,企圖捋順她的“逆鱗”。

    我嘗試告訴許宜娜我對南宮梅這個小我半輪的半大蘿莉沒有邪念,也嘗試着用當初百般好用的“賣萌”攻略,沒有但不管我怎麼努力,許宜娜始終對我還是那句話:關我什麼事

    那段時間業務非常繁忙,許宜娜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而我也自告奮勇的一直陪着她。每天晚上,她都在電腦前不停地修改着園區待建的景點,但每次我拿着可樂去找她時,始終都喫到閉門羹。

    這種狀態持續了好幾天,而許宜娜對我的這種態度最終因爲一件客戶的事情而得以緩和。

    那是個下雨的夜晚,許宜娜依然在辦公室加班,我也陪着她在大廳裏整理着客戶資料,這時的公司早就沒有人了,我隨手點着一根菸,在大廳散起了步。

    本就陰雨的天氣傳來了一陣響雷,我突然想起室外的展架電源還未關,於是向大門外走去,就在我剛轉過身的一剎那,面前卻無端端多出來一個人。

    “哎喲我操”我嚇得煙都掉在了地上。

    這是一個不聲不響的女人,安靜、陰沉、並且溼漉漉的。

    溼漉漉來自於她的雨衣,連帽的那種,不停往地上滴着水。

    女人揭開了雨衣的帽子,一股黑亮順滑的頭髮散落了下來,她的頭髮看上去是那麼的整潔茂密,但面色卻慘白慘白的,令我感到無比的詭異。

    “你到底”本打算問她你到底是人是鬼,但當我看見她露在雨衣外的雙腳上套着破舊的運動鞋時,我把後面的話嚥了下去。

    因爲小時候我們村接生的“穩婆”說過鬼是沒有腳的,而且一般都怕陽氣壯的小夥子,比如我這樣的。

    “不好意思,我看見門開着,就自己進來了。”女人說話了,聽聲音是個中年女人,應該有張愛玲那個歲數。

    “大姐那您起碼也得敲個門啊,嚇我一跳”既然不是鬼,那我就沒什麼好怕的了,說話也變得流利起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下班了,本想來看看墓地,要不我改天再來吧。”女人說話時有氣無力的樣子,她失望地看了一眼我身邊的沙盤。

    我一聽原來是客戶,在這一刻職業本能驅使我倏地一下變出一張討好臉,“啊大姐,哦不,姐姐,您留步,我就是這兒的銷售經理,您隨便看,我去給你倒杯茶”

    加班竟然能加出來一個客戶,就像一捆鈔票從天而降砸到我頭上,我高興得一步兩步三步四步走到燕子的接待臺裏,偷偷打開那罐高檔金駿眉“順”走了兩包,而對旁邊那罐客戶專用的便宜茶葉瞧都沒瞧一眼。

    高檔茶葉是燕子每天早上給衛總泡的,客戶茶葉是接待客人用的,我經常趁着燕子不在時悄悄順一點高檔的給自己開個小竈。

    “姐,您喝茶,我先給您講解一下我們園區的規劃。”我把茶水放在桌上,微笑着準備開啓演講。

    但她似乎對墓園文化不感興趣,擺了擺手“不麻煩了,我就想知道哪款最便宜”

    我:“”

    原來是個“鳥蛋啊”我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

    那時我們一般稱呼最便宜單子的叫“鳥蛋”,價格適中的單子叫“西瓜蛋”,十萬元以上的單子叫“恐龍蛋”,而那種光說不買的客戶我們則偷偷在背後稱之爲“驢糞蛋子”,因爲有句話叫“驢糞蛋子表面光。”說的就是這種人。

    蒼蠅再小也是肉,“鳥蛋”再怎麼說也是個蛋,比沒有強,所以我還是熱情地介紹了一下我們這裏最便宜的墓地,幾千塊錢,青石邊料做的小小碑身,連個“帽檐”與“石柱子”都沒有,一般業內稱之爲“單碑。”

    女人聽了我報價後不置可否的表情讓我看不懂,這時她卻起身走到大廳的“文化牆”,仔細看着曾經客戶留下的一些碑文。

    文化牆上面客戶留下的碑文很多,有寫給老伴的生平簡介,也有老人給子孫留下的“洪門祖訓”,各種感情應有盡有,當她走到其中一副碑文時駐足了腳步,仔細端詳着。

    這幅碑文很短,但很感人,是張愛玲去年一個得了癌症的女客戶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以後留給她老公的一封信,後來我們刻在了她的墓碑上。

    俊勇,我先走了,我的一生都在與病魔抗爭,但遇見你是我生命裏最美好的光景;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補償你一個美滿的家庭,爲你生一百個孩子。

    這個碑文就像一個催淚彈,平日裏十個客戶參觀九個都會被催下眼淚,但今晚這個女人卻不太一樣。

    她看着看着情緒突然變得很激動,呼吸越來越急促,急促的呼吸把臉憋得通紅,最後“咚”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姐您沒事吧不舒服要不要先休息會”我緊張壞了,生怕她別有個三長兩短在這裏。

    女客戶沒有理我,她狠狠的用張開的手指扣着桌子,發出“嘎嘎”的聲音,並從喉嚨裏發出咬牙切齒的嘟囔聲。

    “姐額,你說啥”

    我話還沒問完,她突然又開始劇烈的咳嗽,咳得彎下腰蹲在了地上,當我把她扶起來時,只見她憋紅的臉簡直沒有了人的氣色,這也是我第一次見有人的臉能紅到發紫的程度。

    我趕緊扶她坐在沙發上,尋思着要不要打120,萬一真出啥事我這可就說不清了。

    畢竟我是那種“帥氣不過一秒,倒黴永不截止”的特殊體質,指不準這又是老天爺給我的下一個磨難。

    但很快的,女客戶就恢復了平靜,當我正撥號時她已經可以自己大口順着氣了,於是我合起電話問:“怎樣大姐,要不給您叫個救護車”

    她順了一會,面色終於恢復了正常,但還是慘白的樣子,“沒事,沒事,老毛病了,就這麼一陣一陣的,過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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