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調的哼唱聲，似乎隔着比較遠的一段距離，卻清晰的傳了過來。
不過在這個時候，柳正元頗有一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感覺，畢竟這個時候的他對於“鬼”這樣的字眼，相當之敏感，頓時就心驚膽戰的叫了一聲停下。
——馬車停了下來。
“……前面是什麼情況？”仔細地傾聽了好一會兒，柳正元確認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聽，前面真的是有着滄桑渾厚的嗓音傳來，令得他毛骨悚然。
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當然沒有選擇貿貿然的下車，而是謹慎地開口問道。畢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公子……前面……前面好像是個老道士，擺着個算命攤子，整條街好像就他孤零零的一個人……”
外面的下僕有些艱難的吞了口口水，然後才結結巴巴的回答道。雖然說他一開始是表現得很不相信，什麼惡鬼害人，根本只是無稽之談罷了。
但是事到臨頭，他卻突然覺得心裏有些打顫……這個時候已經入夜，街道上一片昏暗，冷清寂寥，絲毫沒有往日裏的繁榮昌盛，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感覺。
反而家家戶戶、每一家店鋪都是門窗緊閉，從這邊到那邊，一眼望過去一個人影都沒有，漆黑一片，沒有太多的光亮。
而對面的街道上的盡頭，則是掛着一個白燈籠，幽幽的火光照亮了一小片的空間，在那燈籠之下是一個小小的攤位，一個頭發蒼白的老道士獨自坐在那裏哼唱着奇怪的曲調。
這種場景，沒來由的就讓人突然覺得心裏發麻，就算是自家公子不叫住，他也下意識的想要停下來了。
“老道士？”
不是惡鬼殭屍什麼的就好，心裏微微舒了口氣，柳正元卻還是覺得有些詫異。他伸頭出來一看，頓時同樣也是覺得夜晚下的這條街道不但漆黑反常，而且安靜得也有些嚇人了。
而遠處的那個白燈籠，孤零零的算命攤位，黑暗之中的老道士……還有對方那炯炯有神的反射着光芒，顯得有些詭異的雙眼……
都是讓他心裏一陣陣發毛的恐懼來源。
莫名的，這位公子爺心裏有一種奇怪的預感，說不上是爲什麼，但是他就是有一種這樣的感覺，對方似乎是爲了自己而來的。
這麼詭異的一個老道士，在根本就沒有人出來的夜市街道上，孤零零的擺着一個攤位，這還不夠奇怪嗎？
別不是惡鬼假扮的吧？
自己等人一過去，它或者就會立刻原形畢露，將自己等人生吞活剝……就像是那些被喫光了的屍體一樣？只剩下支離破碎的骸骨和一些內臟皮肉？
“我們……”
一剎那間，某些噩夢之中經常出現的血腥畫面閃爍在眼前，柳正元稍微有些表情僵硬，他張了張口，下意識的想要吩咐下僕們駕車轉身就走。
但是這種話說出口總覺得丟人，而且也沒有什麼證據表明那個老道士真的有什麼問題……或者只是自己嚇自己呢？
不知不覺中，他發現自己竟然也已經接受了惡鬼喫人這樣荒謬的說法，也許是因爲從小半個月之前，就已經隱隱約約想到了這種可怕的可能性？
那個老道士已經停止了哼唱，正在目光炯炯的直視着這邊，這讓他們在警惕起來的同時，也是覺得汗毛倒豎，脊背發涼……原因無他，這情景還是太詭異了一些。
再加上之前訴說過一通的關於惡鬼喫人的離奇傳聞，此刻他們基本上都等於自我暗示了一遍，強化了對於此情此景的某種發自內心的恐懼。
“我們……我們過去看看。”
輕輕的咬了咬嘴脣，柳正元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公子？公子？！”
“公子……我們……我們還是繞路或者打道回府比較好吧？”
“公子！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發現自家的公子爺竟然直接跳下車，徑直的往那邊走了過去，幾個僕人連帶着駕車的車伕都慌了，趕緊上去追着叫着，擔心出什麼事情。
柳正元卻沒有聽他們的勸誡，反而是堅定了決心。他的想法也很單純，那就是覺得如果自己真的被喫人惡鬼盯上了的話，那麼肯定是逃不掉的。
開封府尹一家都被滅口，整個府衙上下幾乎死了個乾淨……不管是真的喫人惡鬼，還是什麼窮兇極惡的暴徒行兇，都意味着那絕非常人所能夠抵擋的可怕。
所以，如果自己真的被盯上了，那也別想着逃跑了，不然的話就算是真的成功逃回到家裏，只怕也是爲自己一家帶去滅頂之災……與其這樣子，還不如自己咬咬牙獨自扛下來。
不得不說，他預想到了最壞的情況，也做出了最有擔當的選擇，雖然……在一步一步的向前行去的時候，他的腿脖子都有些發軟了。
不過幸運的是，一直到柳正元走到了那個算命的攤位之前，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那個老道士也沒有突然怒吼一聲，搖身一變，直接變成一個身高丈許虎背熊腰三頭六臂頭生犄角的青面惡鬼，然後把他們的心臟掏出來，整個人生吞活剝直接喫掉。
老道士仍然是老道士，一頭花白頭髮，慈眉善目，身上的道袍有些灰黑色，而且打滿了補丁，但是這絲毫無損那種高深莫測的氣質。
那一雙眼眸完全沒有老年人應有的渾濁，反而是澄澈通亮到似乎可以一眼看透人心，而且其身上也沒有老年人應該有的那種暮氣沉沉的感覺，反而像是精神勁頭比誰都要好似的。
幾個下僕下意識的鬆了一口氣，隨着走近之後，他們發現燈籠的火光更爲明亮，端坐在攤子之後的老道士似乎也不顯得有多麼可怕了。
之前的那種詭異的感覺，或許只是離得遠了，看的不太真切，再加上有所聯想，心理作用之下才會產生那樣的感覺？
柳正元心中卻是一凜，他看向了攤子的幡子，只見上面寫着用大字寫着“十卦九不準，一日不過三”，旁邊還有一行小字寫着“莫問前程，有求不應”。
這倒是奇了，這樣的標語，不是自己給自己砸招牌嗎？
誰會選擇這麼一個不靠譜的算命先生來爲自己解惑呢？
不過，比起那些規規矩矩的什麼“鐵板神算”、“金口直斷”的說法，柳正元卻反而是一下子就認定了眼前的這一位道長或許纔是真正的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