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狂刀異聞錄 >第201章 對話
    “這就是影子,想要嗎”

    這明明是一個驕傲至極的人,即便他被打倒了,被擊潰了,被碾碎了半個身子,也絕不對低頭的人。可是此時,他卻伸出手來,用近乎於祈求的聲音問道,他的面前,是一個年僅九歲的無名孩子。

    是什麼讓他拋下了尊嚴是什麼讓他忘記了驕傲是這影子嗎是什麼讓他在將死之時寧願丟下一切,也要將這黑影交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呢

    葉止好像是愣了,過了幾秒,他才終於反應了過來,他一下鬆開了三千不歸的手,慌忙後退了一步,聖子的手失了力氣,軟軟地砸在面前的隨時上,“啪”地一聲。

    “待你想要了,告訴我。”師

    之然見過強者死去。他們的死亡並非是突然之間的,強悍的生命力能夠將他們臨死之前的痛苦延長許多倍,讓他們在生與死之間不住掙扎,不住徘徊。但有一點是絕對的,在他們的身上,力量與生命正在同時流逝,宛若不止的江流,你望着他,便知道他必死在不久之後的某一刻,這個強大的人必會呼出最後一口氣,與所有平凡的人一樣化作灰塵。

    三千不歸。師

    之然默唸着這個名字。她對這位江湖傳說的理解並不多,更無緣親眼見他一面,他死得太早,死得太默默無聞,她只知道他被深埋在丹霞山的廢墟中,但對於他究竟在那一場與蕭千澈的黑白大戰中做了什麼,就完全一無所知了。諷刺的是,師之然對三千不歸所有的瞭解,幾乎都來自那個殺了他的人。來

    自於蕭千澈。

    在假冒蕭千澈掌控白衣樓的那幾年裏,師之然佔據了蕭千澈的所有祕密,這些祕密有的觸手可及,有的則需要幾經判斷,才能推敲出個大概來,越重要的事情,便被他藏得越好,甚至讓師之然有一種錯覺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她用了整整一年多的時間,才從蕭千澈的書房中整理出諸多與他有關的事物,其中之一,便是與三千不歸的書信。

    沒錯,這對江湖中人盡皆知的黑白梟雄,宿命死敵,其實是有書信往來的。她不知道蕭千澈寄了什麼過去,但聖子的回信往往極爲簡短。一頁紙上,往往只有簡單的幾個字。“知道了”、“沒可能”、“無可奉告”,這些話,是聖子最常說的。他最長的回信大概是在白衣樓進攻玄水淵的時候,他回道:“白衣樓如果出手的話,我會讓聖教暫避”。簡

    單,卻又不簡單。世

    人皆知道魔教盤踞關外,即便與蠻人周旋多年,也不敢長驅直入中原武林。但說起原因,他們都以爲是“白衣樓主”蕭千澈、“緋葉劍聖”聞人決、“觀星自在”牧小花等高手武功蓋世,震懾魔教,可師之然不這麼以爲。從那些往來的信件之中,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一點這兩個人,並不願意殺死對方。但他們同樣知道,一旦魔教進入中原武林,兩人一定會劍拔弩張,你死我活。因

    此,當初葉止在靡州城說出“這不是蕭千澈會做出來的事,丹霞山裏,一定有什麼東西”的時候,她相信了葉止的直覺,因爲這也是她的直覺:如果蕭千澈要殺死三千不歸的話,一定有什麼理由,令他非下手不可。

    他們還沒有找到答案。但此刻,當師之然在這段記憶中看到三千不歸的時候,她卻更加確信了這一點。似的,這個逐漸死去的江湖傳說身上,雖然盡是悲涼、痛苦、不甘、憤怒,卻沒有

    卻沒有恨

    他莫非知道這是必死的一戰嗎

    師之然默默看着這一切,想到這裏,心中不由一動。而就在她想到這一點的瞬間,這整個記憶世界卻又再一次地停了下來。時間、空間同時凝固住了,黑影不再搖晃,那個受了驚嚇的男孩子也把手舉在半空,一動不動了。師

    之然望着前方,她發現有人正在看着她三千不歸。她沒有驚訝,這是在記憶當中,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她朝着三千不歸走了過去,她有直覺,這個將死的男人,還有話要對他說。

    果然,他開了口。“

    你說,他爲什麼不要我的影子呢他害怕嗎他在怕什麼呢”

    師之然一愣,立刻明白了過來:聖子是絕對不會說這種話的,此時與他對話的,是葉止的潛意識,是葉止的悲傷、自責,是他的傷口。他的所有愧疚都從這段十年前的記憶中留了下來,藏在最深處,變成了三千不歸的模樣。

    “他還小,或許並不理解你吧。”師之然試探着說。

    “他小他不小了。從這座山裏走出去,他就是一個大人了,一個人闖蕩江湖,一個人參軍殺敵。他大概不想成爲我這樣的人吧他大概是想成爲蕭千澈吧”“

    你真的這麼想嗎如果我現在問他,他會想成爲鬼使,還是龍王呢”“

    到那時,他就後悔自己走錯了路。”“

    他從沒有後悔過。”

    “是嗎。”

    聖子的聲音低了下去,他整的快要死了。他的身上滿是鮮血,肌肉裂開,露出折斷了的慘白的骨頭,即便是他這樣的上清境高手,受了這樣的重傷,也註定活不長了。

    “也許是你讓他長大了呢。”師之然說,“你看他現在畏畏縮縮的樣子,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沒有這樣的眼神了。”

    “他是怎樣的人呢你眼中的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他是一柄刀。”“

    哈”聖

    子突然笑了一聲,提高了聲音:“對啊,他確實是一柄刀一柄殺人的刀你知道嗎,我本來或許還能在這山洞中多活一些時日,蕭千澈後來砸碎山峯,也許要要不了我的命可是可是”石

    道震動了一下,但沒有碎石落下。師之然明白,這段記憶依然變得愈發清晰,它的情緒被推到了頂峯一個祕密,她即將聽到的,或許是一個葉止未曾對別人說起過的祕密。“

    可是他餵給我的果子裏,有毒”

    一聲天崩地裂般的轟隆聲炸起,凝固的時間與空間被砸得粉碎師之然只感覺身子一輕,一堵透明的牆將她與聖子隔絕了開來。那一段記憶,就這樣粗暴地繼續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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