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裏,傳來楚夜的聲音,江成當即身形一晃,撐着會議桌,聲音顫抖道:派一隊人去白猿山,歹徒已經伏誅,然後,通知第一醫院
楚夜爲江婉兒報了仇,然後開車,一路疾馳,用了不到十五分鐘趕到第一醫院。
此時,江成已經和市裏的領導在大門處等候,一個個焦急無比。
醫院的一聲也退來了推車,醫生和護士一切準備就緒。
車輛疾馳而來,江成等人頓時圍了上去。
楚夜下車,從後座上把江婉兒抱了出來,江成的心頓時揪痛無比,身形晃盪,幾乎站不穩,旁人趕緊扶住他。
江婉兒的臉上滿是血跡,一道道刀痕觸目驚心,讓人不忍直視。
好些人都撇過了頭去,不敢多看。
江成有氣無力道:快快送我女兒去醫治
楚夜把江婉兒放到推車上,在醫生和護士的簇擁下,來到處置室幫江婉兒進行了緊急處理,消毒,縫針。
處置室外,江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斷搖頭呢喃: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楚夜道:市長,對不起,我
他緊趕慢趕,沒想到江婉兒還是受到了傷害。
江成擺手道:不怪你,你能讓我女兒活着回來,我已經很感謝你了,可是
他不住的搖頭,後面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衆人都在惋惜,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就這麼毀了。
江成對衆人說道:大家陪我擔心一晚上了,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這種情況下,衆人哪裏趕走,都在默默的陪着他。
楚夜道:江叔叔,婉兒姐會好起來的,相信我。
江成看着楚夜,道:婉兒現在這般模樣,我若把她許配給你,你還肯娶她嗎
之前他做過承諾,如果江婉兒的臉沒有被毀,那誰娶了她都是福氣。
可如今
衆人都看着楚夜,嘴裏沒說話,可心裏都在想,江婉兒被毀了容,江成若執意要把他女兒許配給人家的話,豈不是在坑別人
楚夜沒說話,因爲,他心裏在發慌,背後已經有冷汗留下。
他完全可以當場說他他願意,因爲他有辦法讓江婉兒的臉不留疤痕,可是他沒敢那麼振振有辭。
因爲,他也在質問自己,假如江婉兒毀了容,而自己又沒辦法幫江婉兒復原的話,他還願不願意娶江婉兒
他遲遲給不了自己答案。
難道我所看中的,也只是婉兒姐的外貌嗎
楚夜在心裏質問自己,他沒有說話,而是自顧離開長廊,在醫院外的花壇坐下,點起一根菸來。
沒有人阻攔他離開,江成看着他,雖然有一點失望,可是他卻沒有責怪楚夜的意思。
畢竟,楚夜是江婉兒的救命恩人,而江成自己問出那番話,也是拉下了自己的臉,他知道自己不該問的,可是他不願看到自己的女兒,從此以後孤獨終生。
所以他還是問了。
可楚夜沒給出答案,讓他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醫院外,楚夜坐在花壇中一根一根的抽着煙,不斷的在質問自己。
他所看中的,到底是什麼
僅僅膚淺的侷限於江婉兒的外貌嗎
如果是的話,那他認爲自己也無非就是一個衣冠禽獸,本有婚約在身,他竟還對江婉兒動心,最爲重要的是,他僅僅看中了別人的外貌。
女人愛美,男人愛美人,這無可厚非,可楚夜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混蛋
跟江婉兒相處這麼久,他承認,自己對江婉兒的確是產生了情愫,在不知不覺間。
如果換做是小玥,我又會怎麼回答他自語着。
問了自己即便,他可以很堅定的回答自己,他會
無論杜小玥變成什麼樣,他都會娶她,只要她願意嫁。
可是,再換成江婉兒呢
他在外面想了一夜。
半夜的時候,市裏的那些領導實在困得不行了,第二天又有工作,便相繼離開,他們都看到了花壇邊的楚夜,但卻沒有去打擾他。
第二天,天亮之後,楚夜來到病房。
江婉兒躺在病牀上,頭上裹滿了紗布,只留出了嘴巴鼻子和眼睛,還沒醒來。
江成坐在病牀邊,一直拉着江婉兒的手,他閉着眼,也不知是睡了還是沒睡。
只一夜,楚夜發現江成蒼老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聽到腳步聲,江成睜開眼,看着楚夜,只淡淡的說:坐。
楚夜搬來凳子,坐在江成旁邊。
沉默半響,江成道:我理解你。
楚夜卻說:我願意。
就像是他早已習慣了杜小玥一樣,在他心中,杜小玥已經是他最親密的人,無論她將來變成什麼樣,楚夜都會不改初心。
雖然他和江婉兒相處的時間不長,可情之一字,卻是玄奧高深,與樣貌無關,與時間無關,與距離無關,與年齡無關,甚至與生死無關。
他在花壇裏想,他習慣的事江婉兒這個人,包括容貌,可也包括一切,她的喜怒哀樂,她的脾氣性格。
而且,江婉兒受到的傷害越重,他就越想保護她。
假如江婉兒真的毀了容,那麼她將來的世界必將一片黑暗,而楚夜能做的,便是儘量在她無盡的黑暗之中,點亮一盞明燈,讓她覺得,活着還有意義。
江成看着他,終是搖了搖頭:你有這個心,我已經很滿足了,可你已經救了婉兒的命,我不能再坑你了。
這一晚,江成也在思考,假如設身處地的站在楚夜那個角度想,自己若與一個容貌盡毀的人同塌而眠,會不會在夢中驚醒
他自己沒有答案,因爲他畢竟不是楚夜,親情與愛情不一樣。
爲人父爲人母,不論自己的孩子變成什麼樣,他們都可以保證自己的愛不會有半點消減。
正當楚夜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江婉兒,卻是緩緩睜開了眼。
江成忙站起身來,拉着江婉兒的手道:婉兒,你醒了。
江婉兒只是眼珠子轉動,她已經感受到自己的臉被裹上了一層層紗布,昨夜讓自己絕望的一幕,緩緩再腦海中閃過。
她的眼中不含半點憂喜,她的臉還疼着,彷彿現在腦海中昨夜的場景,還在重演。
她深深的清楚,自己遭遇了什麼。
她整個人似乎定格了。
婉兒,你怎麼了,你說句話啊,你別嚇我
江成的心一直在疼,彷彿那一刀刀不是割在江婉兒的臉上,而是割在他的心上。
終於,江婉兒的眼珠又轉了轉,她看到了楚夜,淚水終究還是滾滾而落。
她問:昨晚的話,還算數麼
楚夜答:算數,一輩子都算數
她沉默一會兒,然後說:你走吧。
楚夜沒說話。
江婉兒又說:我從始至終也沒有喜歡過你,你又何必自作多情呢,當初我是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才說會嫁給你,可我早就打算要反悔的。
楚夜道:你不是一直都還沒反悔嗎
江婉兒道:我現在反悔了,你走吧,你只是城中村的一個大夫,而我我是安陽堂堂市長的女兒,即便我毀了容,你也配不上我。
楚夜道:婉兒姐,你別擔心,我會幫你治療的
你別再說了,我讓你走,讓你走你聽不懂嗎
江婉兒突然激動起來,渾身都在顫慄,紗布上的紅色,越來越鮮豔了。
楚夜心中一凜,忙道:婉兒姐,你別激動,傷口
我的傷不用你管,你立刻給我滾
江成拍了拍楚夜的肩膀,道:你先出去吧。
楚夜搖了搖頭,來到病房外,他明白江婉兒的心意,她無非就是不想拖累自己。
病房裏,江婉兒眼淚直流。
她說:爸,我的臉毀成這樣,治不好了吧,楚夜肯定也治不好了。
身處絕望中的她,已經連楚夜的醫術都不相信了。
江成緊緊的拉着她的手,眼眶通紅道: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好不了了,好不了了
她一直重複着這句話,眼淚止不住的流。
江成不知所措。
好半響,江婉兒突然說道:爸,我想我媽了。
她媽媽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江婉兒從來沒在江成面前提過她媽,因爲她知道,一旦提及,必將勾起江成埋藏心中那痛苦的記憶。
可是,她今天提起了。
江成來不及去回憶自己的妻子,他拉着江婉兒的手,聲淚俱下道:婉兒,你不能,你不能這樣想啊
江婉兒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呢喃道:媽一個人在天堂,一定很孤單吧,爸,你說我要是去陪媽的話,她會不會很高興
江成吼着:婉兒,你不能這樣自私你有沒有想過我啊,沒了你我怎麼活啊
江婉兒道:爸,媽死的時候,我好像才九歲,我今年二十四了,十五年了,媽一個人在那邊,孤單了十五年
說着,江婉兒竟是坐了起來,掀開被子下了牀,然後,自顧的走到窗邊。
江成緊緊的拉住她的手,哀求道:婉兒,你不能想不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