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面具(上) >第十四章
    丁戰國放下電話,盯着李春秋說道:“還擺啊好事兒來了,忙完再跟你下。”

    “坐下。”李春秋依舊看着棋盤說,“等車把人帶回來,再近的路也得十五分鐘。我還能殺你兩盤。這次讓你一個炮。”

    丁戰國看看錶,覺得在理,坐在桌旁說:“接着吹。”

    一直下到押送梁福的車開進公安局大院,丁戰國才意猶未盡地離開,臨走前還跟李春秋相約改天再戰。丁戰國腳步漸遠,李春秋隔着窗戶向外張望。汽車上走下一個中年男子,身材矮胖,鬍子拉碴,走路晃晃悠悠的,好像還沒睡醒的樣子。

    不一會兒,樓道里腳步聲漸密,遠遠聽見丁戰國說“先把人帶到預審室”。李春秋想了想,先回自己的辦公室,簡單整理了一下。之後,他穿上外套,慢慢向外走去。政治部、交通科、財務科、預審室,隨着腳步漸漸靠近,屋裏的談話聲也依稀可聞。

    “你經常去鼎豐酒樓”丁戰國問道。

    “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想必是梁福。

    李春秋站在預審室的門口,門玻璃上的簾子並沒有落下。他側身朝裏面看了一眼,見丁戰國把一杯冒着騰騰熱氣的水遞給梁福,嘴上還隨意地聊着:“老闆娘剛剛從這兒回去,她跟我抱怨說你經常賒賬。”

    梁福接過水,有些尷尬地回道:“販豬賣肉,掙的就是兩邊的錢。有時候收肉的飯館不給結賬,買豬的錢我還得墊着。手頭緊,嘴上還戒不了,就去賒一口。”

    “只要不爛醉,這不算毛病。一月七號那天晚上,你又去了”丁戰國笑了笑,問道。

    “對。”

    丁戰國把一張照片遞給梁福,問道:“見過這個人嗎”

    梁福接過照片看了看,說:“這女的,見過。”

    “哪天”

    “就七號那天。”

    “那麼多人,你都記得住”

    “常客我都認識。那個女的面生,還叼着洋菸卷抽,我就多看了兩眼。”

    “她坐在什麼位置”

    “櫃檯左邊。”

    女的,櫃檯左邊,剛剛遞過去的照片肯定是尹秋萍。李春秋此刻蹲在預審室的門外,假裝繫鞋帶。

    “就她一個”丁戰國在屋裏繼續問道。

    “還有一個男的,坐她對面。”

    李春秋搭着鞋帶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擡起頭來。這個酒鬼真的看到他了嗎

    預審室內,丁戰國的問題還在繼續:“他穿什麼衣服”

    “好像是件黑色的呢子大衣,不是黑色就是灰色,還戴條圍巾,其他就想不起來了。”

    “你可不像去喫飯,專門去跟梢的都沒你記得這麼清楚。”見梁福如此對答如流,丁戰國似乎也有些懷疑。

    只聽梁福訕笑着說:“那女的,長得挺好看。我就想看看,啥樣的男人會跟她在一起。”

    “哦,那你應該印象很深,能想起來那個男人長什麼樣嗎”

    “應該差不多。”

    丁戰國對預審員說:“馬上給畫師打電話。我去通知高局長。”

    “是。”

    聽到預審員的腳步聲,李春秋趕緊站起身來往外走,剛要拐出走廊,就聽見丁戰國在背後喊他:“老李”

    丁戰國看看他身上的大衣和手套,一副要外出的樣子,緊走幾步來到他跟前說:“這才幾點,你就要溜了”

    李春秋往四下看了看,小聲說道:“等會兒還回來呢。我去趟六福居,買個醬肘子。”

    “上班時間辦年貨。”

    “噓,也不耽誤事兒。姚蘭老催我,我總忘。六福居的東西,再過兩天,什麼都賣沒了。”

    丁戰國聽後,也往四下看了看,然後掏出錢包拿出幾張鈔票:“也幫我捎兩個。”

    “你自己怎麼不去”

    丁戰國拍着胸脯說:“局裏的頂樑柱,能去排隊買肘子我一撤,這樓塌了,怎麼整”

    “那也是被你吹塌的。”李春秋拽過丁戰國手裏的錢,轉身走了出去。

    攥着丁戰國的錢,李春秋腳步匆匆地離開了單位。公安局的大門外,他看了看手錶,已經中午十一點十二分了。畫院離這裏不遠,派車去接,畫師一會兒就能到。梁福能對那天的細節記得那麼清楚,那一定是留心盯着他倆看了半天。以丁戰國對他的熟悉程度,不用等那幅肖像畫完,這座城市的每一個交通要道就會全部接到通緝他的命令。

    暴露已經是無可挽回的事情了,李春秋只想知道如果現在馬上趕到火車站,乘坐最近一班火車離開這座城市,還來不來得及。中午的十字路口漸漸繁忙起來,不斷有出租車和人力車從他面前經過。這是李春秋十年來每天都要經過的路口,他從孑然一身走到二人牽手,進而成了三口之家。現在,他即將最後一次經過這個路口嗎從此告別這座妻兒俱在的城市,去過與他們都毫無關係的另外一段人生

    遠處,一輛公共汽車慢慢駛來,李春秋依然在左顧右盼。不一會兒,汽車進站,擋在李春秋的身前。此時馬路對面,有兩個人假裝不經意,卻又不斷地朝汽車上張望。頃刻,汽車開走了,路邊空空蕩蕩的,再也不見李春秋的身影。

    丁戰國站在窗前,專心致志地用手拔着窗臺上一盆仙人球上的小刺。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偵查員走進來報告:“科長,他已經出發了。”

    “別急,再等等看。”丁戰國頭也沒回地說道,眼睛一直盯着窗臺上的仙人球。以李春秋的資歷和最近一段時間暴露出來的能力,如果真的是國民黨特務,那他的級別一定很高。換句話說,若想抓住這條大魚,那捕魚的網必須織得又大又密。

    鼎豐酒樓的爆炸案過後不久,丁戰國曾經去廢墟上考察過。站在一片廢墟上,環視良久,丁戰國問身邊的一個偵查員:“如果你在這兒接頭,會選擇哪張桌子”

    偵

    查員有些猶豫,半天沒有給出確切的答案。丁戰國走到櫃檯左側,靠近廚房的那張桌子:“坐在這兒,既可以看見進入酒樓的每個人,又可以在情況有變時穿過廚房,從後門離開。攻守兼備、進退自如。你覺得怎麼樣”

    偵查員點點頭道:“您說得有道理,可惜現場已然成這樣了。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誰還能知道”

    “如果有目擊者呢”

    “目擊者科長,現在熟悉這個酒樓情況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就算沒這顆炸彈,這麼大個酒樓,每天人來人往,誰能記得那麼詳細呢找目擊者,比大海撈針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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