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秋站在窗邊,端着茶杯。他假裝漫不經心地吹着騰騰的熱氣,眼睛卻向窗外看去。
樓下大院裏,換了一身便裝的丁戰國獨自鑽進一輛吉普車,開車走了。菸葉,荷包,平平安安。李春秋知道,這荷包必定出自老孟妻子之手。當然,丁戰國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必然要對老孟的身份一查到底。李春秋並不知道,老孟是否對妻子透露過關於自己的任何信息。萬一,丁戰國搶先一步找到了老孟的妻子
想到此,李春秋放下茶杯,對小李說:“我去一趟醫學院,看看能不能調一臺顯微鏡過來。”
哈爾濱市菸草總行在一座帶尖頂的三層小樓,經理是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丁戰國跟他簡單寒暄過後,把從老孟身上發現的煙荷包遞了過去。經理接過荷包,先是上下看了看,然後打開荷包,捻了一撮兒菸絲嗅了嗅,很肯定地說:“這種菸絲我們叫它玉溪三號,雲南來的,哈爾濱本地沒這種東西。”
“什麼樣的人會專抽這種外地菸絲”丁戰國問。
“大都是關里人。”經理把菸絲放回去,接着說,“東北的旱菸勁頭大,他們抽不習慣。”
“本市有這種菸絲的總經銷嗎”
“我們就是,再沒其他家了。”
“有多少菸草店進過這種貨”
經理起身,來到旁邊牆上的一幅市區地圖前,盯着上面密密麻麻標註的菸草店看了一會兒,然後指着幾個點說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兩個,都從我們這裏進過這種菸絲。要不,我給你寫份名單”
丁戰國想了想,問道:“有沒有在西郊的煙店”
經理指着上面的一個點說:“有,這個就是怎麼,這家店有什麼問題嗎”
丁戰國拿起桌上的煙荷包,搖搖頭說:“沒什麼,這個東西的主人是個獵戶。大雪封山,方便進山的獵戶大多住在西郊。我猜,這些菸絲就是從那兒賣出去的這個店叫什麼字號”
“雲祥。”
老孟皮貨店附近,停下來一輛出租車。李春秋從車上下來,看着皮貨店緊閉的大門,心情很複雜。這幾天,他頻繁光臨這個小店。如今店主已經死了,他以後還會再來嗎
“吱呀”,身後一陣開門的聲音。李春秋循聲看去,一箇中年婦女拎着一個包着膠皮把手的垃圾筐,從一戶民居里走出來。
李春秋走上前,指着老孟皮貨店,問道:“大姐,跟你打聽個事兒。那家皮貨店掌櫃,您認識嗎”
“是不是中等個頭,四十來歲,鬍子拉碴的,老愛穿件羊皮襖”
“對,就是他。”
“不認識。”
李春秋愣了一下。
見李春秋有點兒蒙,婦女接着說道:“不光我,這條街上的人,誰都不認識他。他跟街坊天天都見,可跟誰也不來往。一開始,我們還以爲他是個啞巴呢。這位先生,你找他幹啥”
“噢,一個月前,我在這家店裏給太太定了一件狐皮圍領,說好的今天取貨,等半天了,鋪子都沒開。我的定金都交了。”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好幾天沒瞅見他了。”
“他家裏還有其他人嗎老婆總有吧
“沒見過。反正每天早起他都從西邊來,下晚鎖上鋪子又奔西去。估計在那邊有家唄。”婦女說完,就走了。李春秋站在原地,朝西邊望去。
“有沒有一個跟我差不多高,鬍子拉碴,總是穿一件羊皮襖的獵戶,來買過這種菸絲”
老闆搖搖頭說:“沒有。”
丁戰國有些失望,他道了謝,拿起煙荷包正要離開,就聽見老闆在他身後說:“倒是有個老孃兒們常來買這種菸絲。”
丁戰國一下子轉過身來,急切地問道:“你認識嗎”
“不認識。好像是楊家堡的,是個瘸子。”
一家裝着玻璃櫥窗的雜貨鋪內,老闆趴在櫃檯上打着算盤整理賬目。李春秋推門走了進來,打量着櫃檯內的貨架。
“先生,您要點兒啥”老闆擡頭問。
在老闆身後的貨架角落裏,掛着一串煙荷包,其中有幾個繡着“獨釣寒江雪”的圖案。李春秋用手指着說:“挺好看的。”
老闆殷勤地把一串都拿了過來。李春秋拿起一個看了看,上面有一層細細的塵土:“賣得不怎麼快啊。”
“可不,這東西都是進眼的人才看,得碰。”
李春秋摸出一張鈔票,遞過去。
老闆接過去一看,連忙說:“先生,太多了,用不了這麼多。”
李春秋攔住老闆的手,說道:“拿着吧。問你件事,最近誰買過這個煙荷包,還記得住嗎”
進村的土道越發崎嶇狹窄,丁戰國把車停在村口,向迎面走來的一位村民問道:“老鄉,這是楊家堡嗎”
“是啊”
“村裏有沒有一位腿有點兒瘸的大姐”
“大姐沒有,有個大嬸。”
“大嬸她住哪兒啊”
“那邊,姓黃。”
順着村民指的方向,丁戰國來到一戶貧寒之家跟前稀稀拉拉的木籬笆圍着兩間低矮陳舊的木頭房屋。
丁戰國推開兩扇柴門,走進院子。他看了看周遭的情況,走到門口,輕輕叩了叩門上的鐵環。一陣木棍兒點地的聲音過後,門開了。一個拄着柺杖、看上去五十多歲的村婦看着他,問道:“找誰呀”
“您是黃大嫂”丁戰國問道。
老黃婆子點了點頭,遲疑地說:“你是”
丁戰國掏出證件說:“市公安局的,能進去說話嗎”
老黃婆子遲疑了一下,讓開門口。丁戰國邁步進屋,裏面沒太收拾過,顯得有點兒亂,屋子當中還拉着一根晾衣繩。丁戰國彎腰鑽了過去,見晾衣繩的末端搭着一雙白襪子,腳底繡着“平平安安”四個字。
丁戰國的到來,讓老黃婆子有點兒不知所措。丁戰國讓她先坐下,自己也坐在炕沿上。然後,他儘量用委婉的口氣說:“這也快過年了,可有個消息,您總得知道你男人沒了。
老黃婆子看着他,點點頭道:“是。”
見她如此平靜,丁戰國有些詫異,又說了一遍:“我是說,你男人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