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美兮從門口走進來:“李唐”
李唐擡眼看了她一眼沒吭聲,繼續低下頭畫着。
丁美兮走過來:“你爲什麼不去上體育課”
“腳崴了。”
“怎麼崴的早上還好好的呢。”
“就是剛纔下樓的時候崴的。”
“你撒謊。”
“我沒有。”
“你敢站起來走幾步嗎”
“走就走。”
李唐說完,扶着課桌站起來,右腿半彎着,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
“連裝都不會剛纔回教室的時候,你明明是左腿拐着,這麼一會兒就變成右腿了。”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右腿也有點兒疼了。”
聽了這話,丁美兮“撲哧”一下笑了。李唐這才反應過來:“你騙我。剛纔我拐的就是右腿”
“怎麼樣,露餡兒了吧。”
李唐懶得再裝,乾脆一下子坐到座位上:“我爸說得對,你和你爸爸一樣,越來越精了。”
丁美兮得意地笑了笑:“你爲什麼要撒謊”
李唐沒吭聲。
“你這幾天老是一個人待着,特別不願意跟同學一起玩,是不是他們又在說你爸爸媽媽的事情”
李唐看了丁美兮一眼,還是沒吭聲。
“大人是大人,小孩是小孩。走,跟我跳繩去。”說着,丁美兮走過來拉着李唐的胳膊,把他從座位上拉了起來。李唐嘴裏嘟囔着“我不想去”,但最終還是半推半就地跟着丁美兮走出了教室。
李春秋到達魏一平小院時,比原定的時間晚了將近一個小時。他依照約定好的規矩,用“三一三”的節奏敲響了小院的門。不消片刻,魏一平便打開了大門。
聽完李春秋對之前情況的詳細彙報,魏一平感同身受地說道:“怎麼說呢,在聽你說的時候,我都替你捏着一把汗。”
“要是我再猶豫一秒鐘,也許就晚了,我敢肯定丁戰國一定會抓我。”
“向死而生,這需要很大的勇氣,可能用冒險這個詞會更準確。我剛纔在想,如果是我,敢不敢去擋這一槍說實話,我沒有把握。”
李春秋避開魏一平略有讚許的目光,低頭說道:“我必須承認,如果再來一次,我也許連逃跑都不敢。當時我腦子裏什麼想法都沒有,就想着一個念頭就算是死,也不能讓他們抓着。”
“怕老婆和孩子跟着受委屈”
李春秋看了看魏一平,想說什麼,又什麼也沒說。以前,他不敢也不願在魏一平面前暴露自己的弱點,但生死之後,他把這些都看淡了。這就算是默認吧。片刻後,他才接着說:“我運氣好。要是那顆子彈再偏一點兒,我就再也見不着您了。”
“有時候,一條路走不通,前頭是懸崖,回頭來也沒有退路,得有閉着眼睛往下跳的勇氣。膽子大的人跳下去後,有可能會被一棵樹接住。你能活下來,還會有更多的後福丁戰國打消了對你的懷疑,這不就是好事嗎”
李春秋轉而問道:“那個田剛和武霞,是什麼來路”
“怪不得。”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長春方面其實早就收到消息了,但是不說,很可笑吧黨通局和我們,兩邊連一個招呼都不願意打。”說到這兒,魏一平不禁有些唏噓,“你相信嗎在長春,在整個東北,我們內部已經有不少共產黨的人了。黨國到了今天,舉步維艱,當年還叫中統和軍統的時候積的怨,到現在還這麼深。一家人,揣的還是兩家的心。俗話說:國難思良將。越是這種時候,我們越要幹出點兒名堂。要讓上面記住你的名字,以後的事情就好辦得多。”
李春秋低頭應答:“是。”
“趙冬梅那邊怎麼樣”
“不太順利。她自尊心很強,也很敏感。有時候越急,效果越不好。”李春秋擡頭看了一眼魏一平,“而且,我太太知道了這事,已經去找過她。”
魏一平迴避了這個麻煩:“說句爲老不尊的話,如果我沒有這麼多白頭髮,也許還能幫你一把,可現在只能靠你了。你知道,我們現在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慢慢地談情說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李春秋爲難地說:“我懂。”
每次離開魏一平的小院,李春秋難免都會心事重重,這次的難題是趙冬梅。魏一平的話已經表達得非常清楚,儘快徹底拿下目標,攻佔這個女人的身心,如同戰場上即刻炸掉前進路上的一座碉堡。
李春秋收起復雜的心緒,仔細回憶着魏一平曾經交給他的那份有關趙冬梅的詳細資料。
“一個從小養尊處優、八歲那年在一次海難事故里失去父母、被教會養大的孩子,確實不容易打開心扉。”
“中學畢業後,她考上了奉天的一所藝術學校,學戲劇和芭蕾。後來加入了哈爾濱芭蕾舞團。戰亂的時候,芭蕾舞團四散,她想去上海,沒去成,只好留了下來。原來有一個男朋友,也是跳芭蕾舞的,逃難的時候被流彈打死了。”
魏一平的話在耳邊響起,與此同時,那份資料像畫報一樣在李春秋的腦子裏再次展開芭蕾、哈爾濱芭蕾舞團、海難、修女、芭蕾舞團、果戈裏大劇院
李春秋忽然想到了什麼,他伸手攔住一輛駛過來的出租車,鑽進汽車,對司機說:“去果戈裏大劇院。”
果戈裏大劇院的大門緊閉着,雖然整個建築陳舊、破敗,但掩蓋不了它當年的宏偉氣勢。
李春秋走上臺階,推了推門,門居然開了。沒有燈,裏面看上去很昏暗,陽光從一扇高高的窗戶外射進來,形成一道光束,唯有灰塵在上下飛舞。
李春秋眯着眼睛走進去,漸漸適應這個環境。演出大廳內,一排排座椅蒙上了厚厚的灰塵。舞臺
上,帷幔骯髒得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這時,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找誰”
李春秋嚇了一跳,他回身看去,發現在通往二樓包廂的臺階前站着一位頭髮花白的看門人。
“找誰啊”老人繼續問道。
李春秋客氣地說:“不找誰。當年經常來看演出,今天路過這兒,就進來看看。”
也許是一個人在這空蕩蕩的劇院裏悶久了,老人對突然到訪的李春秋分外熱情,領着他樓上樓下地參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