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在路邊的老太太此時正躺在病牀上。
王科長守在老太太的病牀邊,有些想不明白:“那人把您的柺棍鉤倒,又不搶錢,他這是什麼意思”
老太太虛弱地躺着,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骨頭怎麼樣”王科長轉頭問大夫。
“剛拍了片子,還在等結果。像她這麼大歲數,骨折怕是跑不了了。”
王科長想了想,對司機說:“拍電報吧,告訴許振同志,他母親摔傷了腿,叫他連夜從齊齊哈爾趕回來。”
原來,這位摔倒的老太太,正是筆跡鑑定專家許振的母親。
已入夜。
暗夜中,丁戰國開着吉普車,再次來到了自來水公司第三處理站。
此刻,他停在大門口,衝大門裏面摁了兩聲喇叭。
車頭前的兩束雪白車燈大亮着,大門打開一條縫,門房老頭裹着他的羊皮襖出來,用手擋着車燈的強光,問:“誰呀”
“我。”丁戰國從車窗裏探出頭回答。
老頭看了看,說道:“丁科長等着等着,這就給你開門。”
丁戰國把車開了進來,停好車後,門房老頭招呼着他來到門房。老頭將棉門簾子掀開,把夾着一個布包的丁戰國讓了進來。
屋內,一燈如豆。
炕上擺着一張小桌子,桌上放着一壺酒、一個酒燙子,還有一小盆冒着熱氣兒的酸菜豬肉燉粉條。
丁戰國看了看桌子上的擺設,說:“嚯,這是正喝着呢”
老頭把門關上,招呼道:“剛剛把酒燙上。上炕,來,咱倆兒喝一壺。”
“那就暖和暖和。”丁戰國饒有興致地笑道。
老頭趕忙給他添了雙碗筷,高興地問:“今天怎麼想着來這兒了又有案子了”
丁戰國把手裏的布包打開,裏面是一塊緞子。他把緞子往炕上一放:“你閨女不是要塊緞子縫襖嗎,瞅瞅行不行。”
“不不不。燒酒、醬肉我能要,這個不能拿。太貴了”
“買都買了,不要我就扔爐子裏燒了。花的也不是我的錢,公家的。叨擾了你好幾天,多少就這麼點兒意思了。”
門房老頭完全沒想到,他拿起那塊緞子摸着,發自肺腑地感動:“這也太瞧得起老漢了。”
丁戰國笑了笑,端起酒盅,爽快地一口喝乾了。
幾番推杯換盞後,老頭的臉都喝紅了。他拎出了丁戰國前一天送給他的那瓶酒,用牙把瓶蓋咬開,添到酒燙子裏面的酒壺裏。
“還喝哪”丁戰國有些詫異。
“再喝點兒,喝美了算。”老頭明顯沒喝夠,樂和地說着。
“有沒有什麼下酒的豆子”丁戰國問。
老頭立馬下了炕,來到櫃子前頭,打開小櫃門找着:“花生行嗎有花生。我找找啊,不行我去宰只雞。你專門來一趟也不容易,咱多喝點兒。這地方夜太長,喝酒最美。你要是不嫌棄,別回了,就擱這兒睡。”
他把頭埋在櫃子裏,一直背對着丁戰國,只管自己絮絮叨叨地說着話,絲毫沒注意到丁戰國已經把自己的那副碗筷收好下了地,走到了他的背後。
說完這話,丁戰國臉上的微笑瞬間消失了。他飛快地伸出右臂,從身後勒住了老頭的脖子。
他用右手繞過老頭的脖子,並牢牢地抓住了自己的左臂,左手則托住了老頭的後脖頸向前壓。他逐漸地用力,老頭拼命掙扎的雙手慢慢消停了下來,直至軟塌塌地垂了下去。
老頭的褲子洇溼了一片,他的尿液順着褲管流到了地上。
丁戰國慢慢地放開他,老頭的屍體啪的一聲摔倒在地。
解決了老頭,丁戰國看見了牆上掛着的那盞馬燈。他拿起馬燈,朝曾經看押過陳彬的那間庫房走去。
狹長幽暗的走廊內,馬燈發出昏暗的光,馬燈下面,丁戰國的面孔顯得格外陰森。
他走到庫房門前,推開門,黑漆漆的庫房瞬間被馬燈照亮。他仔細打量着這個房間的佈局,思緒飄回到陳彬被殺的那一晚。
那晚,屋裏只有丁戰國和陳彬兩個人。
“還要動手嗎”陳彬看着走過來的丁戰國,問道。
丁戰國伸手幫他調整了一下椅子,使他僵硬的腿腳能舒服一些,然後慢悠悠地說:“動刑這種事,要麼一次就夠了,要麼十次也不行。”
陳彬看着他忙活着,說:“所以改懷柔了”
“感動嗎”
“當然了,我爹對我都沒這麼好。”陳彬突然說,“出於報答,我也會替你保密的。”
丁戰國停頓了一下,看着他。
“我什麼都不說。你問我我不說,別人問我我也不說。”
“說什麼”丁戰國不明白他的意思。
“什麼都不說。你知道的,我知道的,別人不知道的。誰問也不說,所以您也別問了。楚河漢界,能留在自己的棋盤上最好。江湖留一線,日後也好相見,對吧丁科長。”
丁戰國湊到距離陳彬很近的地方,深深地望着他,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跟蹤過你女兒。”
丁戰國心下一緊,眼睛瞬間睜大,他一把揪住了陳彬的衣領。
兩個人離得很近。陳彬笑吟吟地看着他:“她和你長得一點兒都不像。”
丁戰國咬着牙盯着他。
“別誤會,我跟蹤她不爲別的,是爲了她掛在脖子上的門鑰匙。”
“你在找什麼”丁戰國略微鬆了口氣。
“什麼都不找。就是想去你家裏坐坐,看看你到底什麼來路。”
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丁戰國蹙着眉頭,死死地盯着陳彬。
“十年前,哈爾濱火車站對面的酒樓裏,咱們就打過照面。那時候我還是個小角色,沒入了您的法眼。那時候您比現在年輕,不用槍,只用刀片就能殺人不見血。”
丁戰國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看門口。
“別怕,沒人聽見。”陳彬輕輕地說。
丁戰國死死地盯着他,他的眼神默認了這一切。
“我早就感覺你像那個人。不過,那天我沒看見你的臉,我就是覺着像。直到剛纔,我還不敢確定你的身份。對不起丁科長,願賭服輸,這把我押中了。”陳彬笑了,他看着丁戰國說,“十年前,幹掉趙秉義的真是你。你不是共產黨,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