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面具(上) >第八十七章
    社會部的一間大會議室,門窗緊閉。

    會議桌上擺着一張照片,這張照片正是李春秋拍的那本郵政通訊錄的第一頁。這一頁上記着幾個人的名字,名字後面則是一串串的電話號碼。

    林翠坐在桌前,念着電話號碼的數字:“880620。”

    一個偵查員坐在她旁邊,飛快地翻着小說孽海花。他邊翻書,邊隨着林翠念着的數字,對着相應的位置:“第八十八頁,第六行,第二十個字。”

    陳立業站在馮部長身後,眼神很熱切地看着,馮部長也有些焦急地探頭看過去。

    偵查員翻到了那一頁,手指自上向下捋着,突然他不動了,眉頭微微一皺:“不對呀”

    “怎麼不對”陳立業見他神色不對,連忙問道。

    “是個又字。百家姓裏,沒有這個姓氏啊。”

    馮部長從他手裏拿過小說,對照着看了看。

    陳立業顯得有些着急,他琢磨着是不是哪裏出了錯:“想想別的辦法,再試試,比如,那些數字說的會不會是筆畫”

    偵查員又按照筆畫等其他方式試了試,所有方法試完之後,臉上的表情有些沮喪。

    “還是不行”馮部長在一旁鎖着眉頭,看上去有些焦躁。

    偵查員搖了搖頭:“對不出來。按照那些數字找出來的字,不管怎麼對、怎麼調、怎麼排列,湊在一起都說不通。”

    陳立業拉開一把椅子,索性在旁邊坐了下來,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有些疲倦。

    馮部長嘆了口氣,看看他:“你也看見了。所有的辦法都試過了,還是解不了。”

    “也許還有一道加密鎖。”陳立業琢磨着。

    馮部長抿了下嘴:“說實話,我總覺着這個李春秋,是在把我們向歧路上引,萬一這個密碼本是假的呢”

    陳立業沒有說話,坐在那兒思索着。

    趙冬梅家的窗簾已經全部拉上了。此時的趙冬梅,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內衣,背對着李春秋,坐在牀上,她的背上露着絲絲血痕。

    李春秋用鑷子夾着藥棉,輕輕地爲她擦拭傷口,藥棉剛剛碰到她身子時,她痛得整個身子都顫了一下。

    李春秋慌忙把手縮了回來,頓了頓,又加倍小心地擦拭。他看了一眼放在一邊的那張趙秉義和年幼的趙冬梅的照片,輕聲道:“我第一次見到那張照片,是十年前,是在和老趙來哈爾濱的火車上。”

    趙冬梅背對着他,任他擦拭着傷口,什麼都沒說。

    李春秋繼續說着:“我再見他,就是火車站了。事情太突然,他一句話都沒留下。”

    趙冬梅彷彿陷入了與父親的回憶中,一直沉默着,臉上的神情卻越來越黯淡。

    “我一直在找那個拿着刀的人,一直都沒找到。我想問問你在哪兒,可一個人都聯繫不上。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成孤兒了,你媽媽在哪兒。我什麼都不知道,只能待在哈爾濱,就這麼一天天等着。十年,太多個一天一天了,我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着你了。”

    趙冬梅的肩頭開始輕輕地顫抖,雖然沒有聲音,但李春秋知道,她哭了。他頓了頓,最後還是說了:“你怎麼也進了軍統”

    趙冬梅沒有直接回答,她調整了一下情緒,語調裏帶着些許哽咽:“那年我十二歲。我爸說,他要出趟門,讓我在家裏等他,他卻再也沒回來。”

    處理完了傷口,李春秋拿起她的衣服,輕輕地給她披上。趙冬梅這才轉過臉來,伸手擦乾了眼角的淚水。

    李春秋低頭收拾那些沾着血的藥棉,想到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他的心裏很不舒坦:“誰幹的”

    “不認識。”

    “他在哪兒”

    “去的路上,我披着圍巾,什麼都看不見。”趙冬梅像是想起了什麼,補了一句:“他是個日本人。”

    “日本人”

    “除了這個,我什麼都不知道。”

    李春秋有些意外,在這個特殊時期,一個日本人突然出現在了哈爾濱,並受到了極其嚴密的保護,着實有些耐人尋味。

    思索了會兒,他問:“他住的大概方向,你知道嗎”

    “車應該是衝着西南方向開的。”趙冬梅努力回憶着。

    “路上有什麼比較特殊的東西嗎”

    一陣火車的轟鳴聲在趙冬梅的腦海裏飄過:“火車。路上有一個鐵道路口,前面有火車經過的時候,接我的車會停下來等着。”

    “站長知道這個事嗎”

    趙冬梅沒有吭聲,她的沉默已經回答了李春秋。

    “今天別去了。”李春秋的臉色從來沒有這麼難看過。

    聽他這麼說,趙冬梅的目光中有些訝異,她深深地望着他:“這是你第一次留我。”

    正在這時,廚竈上傳來了湯汁咕嘟咕嘟打着鍋蓋的聲音。李春秋避開了她灼灼的目光,把眼睛轉到了廚竈上:“魚燉好了。”

    趙冬梅知道他在躲避她的問題,但還是執拗地問:“留我,是因爲你自己,還是我爸爸”

    “因爲老趙。”李春秋想了想,還是這樣說了。然後,他用一種近似央求的口吻又說:“站長那邊,我去說。你別去了,行嗎”

    趙冬梅長長地舒了口氣,面色黯然:“除非我們當年沒有推開這扇門。”

    良久,她突然看着李春秋,眼睛裏熱熱的:“要不你真的娶了我,帶着我走,咱們離開這兒”

    李春秋正要說什麼,忽聽門外傳來悠長的一聲吆喝:“磨笨剪子搶鏽刀嘞”

    冷冷清清的小巷裏,空無一人。李春秋從家裏匆匆走出來,來到附近的一條小巷裏,走向站在巷尾裏的陳立業,緊張地問:“出什麼事了”

    “密碼本還是破譯不出來,連邱海的名字都沒找到。”陳立業看上去有些着急,語速都比平時快了一倍。

    這個消息讓李春秋很意外:“不可能。一定是孽海花。”

    “事關重大,我覺得,可能還有一道加密鎖。”陳立業補了一句,“我不是催你啊,不過,如果要是行的話,最好今天咱們就能有個結果。”

    李春秋有些明白了,他看着陳立業,問:“如果拿不到,是不是我馬上就會被捕”

    面對李春秋如此直白的問話,陳立業很想說不是,但他知道事實並非這樣。頓了頓,他才說:“希望不是。”

    李春秋知道他有些爲難,想了想,說:“那我再想想辦法。”

    “什麼辦法”

    李春秋的聲音很低:“只能去魏一平那兒碰碰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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