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青鸞心內抹汗,爲什麼,她總覺得這個娃似乎對於她的危險那麼的鬥志昂揚,是她理解的方式不對嗎
“沒沒事。”鳳青鸞訕訕回着。
她這邊話音才一落,周遭枝葉無風而動,颯颯聲不止,密林深處傳出一陣古怪的雜沓聲,就像木屐在行走間梆梆作響,又像坊間說唱手上拍打的響板,聲音卻是響得很。
鳳青鸞心中一凜,正要揮手招呼一干人等往後退,便見高空上砸下了密密麻麻的石子,而耳邊迴盪着的是由密林深處傳出高亢的吶喊聲。
身邊張虎護着自己,手上刀鋒霍霍揮着,爲自己擋住了不少石子。
鳳青鸞一路後退,擡袖擋着,細眯的眼縫看到了從不遠處一路奔來的人羣,那些人,粗布麻衣,披頭散髮,肩上扛着的,不過是民間常見的鋤頭,鐮刀,和簍子,她一愕。
愕然間,奔撲而來的人羣中率先有人高呼:“將這些朝廷狗腿子趕出禹州,決不能讓他們再來喫我們過冬的糧食。”
這一率先,奔走人羣亦是齊齊高呼相應。
這些人,是禹州百姓。
鳳青鸞雙眼閃過一抹驚愣,隨即舉頭張望,目光中含着一絲冷銳,將那些揮刀擋石子的官差一個個看了過去,揚聲高喊:“所有人聽着,不得傷人性命,隨本官離開崇山。”
聲音很大,驚飛了林中飛鳥,亦是喊停了那方狂奔而來的腳步和高空而下的石子。
然而,鳳青鸞卻是理都沒理那頭,余光中瞥到不遠處早已揮刀而下的官差,刀對着的是一個手拿石子的男童,她眸中戾氣一升,怒然身形一掠,擡腿便是將那個官差給踢倒在地。
靜,一片讓人摸不着頭緒的靜,所有人都看着斑駁日光下,那個青衣男子,擡腳狠狠踩着身下官差,面上是一派肅殺,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啞口了,手上動作都停了。
張虎生性直率,自是不會在這事上犯多久心思,上前就哈哈大笑的擡腿押上那個被踩着的同僚,手上大刀朝着腳下人的臉上拍了拍:“看你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有人替着,鳳青鸞也就沒說什麼,雙眼再將那方禹州百姓看了個遍。
自己奉旨下禹州,走的並非官道,若非有內應,怕是這些百姓也不會在這裏設伏了,既有內應,怕是這百姓中亦是少不了有起鬨的了。
最終,鳳青鸞倏然一笑,回身往着那頭被嚇得窩在樹下低泣的男童,伸手將孩子抱起,繼而空掌在他面前揮了揮,如同變戲法般變出了一塊糖糕。
孩子瞬間不哭了,目含驚奇的看着手上的糖糕,有些怯怯的看着她的手掌,似乎在等着第二塊。
鳳青鸞失笑,將人放下,手安撫性的摸了摸他的頭。若是今日,這個孩子死在自己手上,怕是明日京都朝堂上就會有彈劾她枉殺百姓,然後她這個新上任的五品欽差,怕是做不到三日,便入獄斬首了。
高,鳳青鸞心內讚道,這是一個高而狠的計謀,簡直是天衣無縫。
繼而舉目望向密林深處,看來這個禹州一行,會很麻煩啊。
孩子回到了那方中,百姓手上鋤頭卻是沒有半刻鬆手,很是防備的看着鳳青鸞一羣。
張虎見之,忍不住脆聲怒喝:“一羣天殺的,大人奉旨去禹州監查,你們這羣人居然敢阻擋欽差大人,你們這是忤逆聖意,當心皇上怪罪。”
這話本是嚇唬味兒,怎料那些百姓卻是手上武器握得緊了,步子亦是上來了。
領頭的一個老者聲音尖銳,嗓門比張虎還大:“皇上若是明君,就不會由着你們昏官一次次來魚肉鄉里,俺們不怕皇上。”
那高亢的腔調啊,在這密林中竟多了迴音,聲聲迴盪,那般讓鳳青鸞頭暈腦脹。
就待張虎怒而要開大嗓門回擊之際,鳳青鸞擡手止住了,躬身對着那個老者一行禮,笑容溫煦如上頭日光,語氣亦是柔和萬分:“欒青在這裏給禹州百姓們致禮,承蒙諸位厚愛,竟不顧山間溼氣,出城相迎。”
所有人一愕,所有人都呆了,人如遭雷擊,就這麼傻傻看着這個欽差大人。
這個欽差大人莫不是瞎了,難道沒有看到他們手上拿的是什麼
就在所有人呆愣之際,鳳青鸞卻又是做出了另一番動作,她擡手便解了自己的外袍,上前就是往着老者肩頭一披,聲音依舊:“這山地溼重,披上吧。”
鳳青鸞一笑,擡手替他將外袍繫好,笑眼彎彎,直言問道:“不知道衆位鄉親們爲何如此薄禮厚待欒某”說這話時,她略是稍稍垂眼看了腳下滿滿的小石塊,纔再次將目光轉回。
她的問話讓老者的面色陡然變得有些不善,細眯的雙眼滿是警覺,寫的盡是:好小子,你這是想來套我話了。
老人的視線一直瞅着,鳳青鸞亦是笑容不改,張嘴道:“老人家,這率衆阻撓欽差大人辦案的罪,可不是輕的,難道你捨得你身後一大幫人陪你上衙門挨板子嗎”
老者雙目中含着一絲冷芒,如箭般的嗖嗖往鳳青鸞的身上射。
見他許久都不回話,鳳青鸞臉上笑容一斂,露出一抹無可奈何,擡手揮了揮,嗓音清脆而響亮:“你們讓開吧,只要讓開了,本大人既往不咎。”
她本來還希望能從這些人嘴裏挖出能對付禹州知府的料來,只可惜,眼前這些百姓是徹底對官員失了心,根本就不可能會說什麼。
老者抿嘴,最終哀嘆一聲,示意身後的人給鳳青鸞讓道。
命張虎將那個官差給綁了,鳳青鸞就整整衣衫就率先往着讓出來的道走,走到一半,肩頭忽的被蓋上一件東西,繼而那東西話落,落在了滿是泥漬的水窪裏。鳳青鸞垂眸,看着自己被丟回來的外袍,笑了笑,提腳離開了。
雖說這中間的小插曲拖了不少時辰,鳳青鸞還是很順利的到了禹州,不幸的是這走崇山的時辰竟無端比走官道還要慢,縱然有原因,鳳女王還是不客氣的要求張虎回程必須,務必,絕對的走官道。
鳳青鸞這一身素白裏衣飄飄灑灑的往着禹州知府衙門走,身後張虎一身殺氣騰騰的架着人,一路就奔着衙門而去,那樣子不像是上門拜訪知府大人,倒像是去砸場子的。
門口衙差一聽來人是誰,便風風火火的跑進去通報了。
當禹州知府陳書賀聞訊而來的時候,這腳才邁出衙門口,忽覺身側白影一閃,一道勁風襲來,自己就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栽,整個人就這麼趴在了衙門口。
門口圍觀百姓驟起鬨笑聲,而最是爽朗清亮的笑卻是來源於倚在衙門口的鳳青鸞,她雙眸璨若星辰,嘴咧得大,那聲調似乎要傳遍整個禹州城。
陳書賀被人從地上扶起來,氣紅着一張臉,手指着那個似笑岔了氣在捂嘴低咳的人,怒聲道:“欒青,你敢這般待本府。”
“陳大人,下官怎麼待你了”鳳青鸞挑眉,就勢將笑一收,從袖中掏出自己的印章對他揚了揚,嗓音中含着一抹輕快,“下官奉聖上旨意下查禹州,陳大人,想必你這身爲父母官的,自是該清楚做什麼了吧。”
視線略是不屑的將她的官印看了一眼,陳書賀袖袍一甩,冷哼一聲,道:“既是聖上旨意,本府自是全力配合你。”
“那就借舍下一宿。”鳳青鸞笑接着話,繼而對着圍觀不散的百姓喊道:“今日欒某到這裏暫代陳大人之責,就狗拿耗子管管閒事,明日起,但凡有所訴狀,欒某都接不拒。”
下面百姓一聽這話,都面上起了一絲懼意,怯怯的看了面黑的陳書賀一眼,各自散開了。
看着那站在那笑嘻嘻的小子,陳書賀心底是恨得牙癢癢的,正打算張嘴說什麼,突地官袍被一扯,竟被自己師爺也拉住了,耳邊傳來的是師爺的一句話:“大人,現在急不得。”
一夜之間,新到任的五品欽差大人欒青強勢壓了二品的陳大人,亦是揚言要承接訴狀替禹州百姓鳴冤。
亦是一夜之間,坊間便開始傳,五品欽差借聖諭欺壓陳大人,無端搶了職權霸守府衙。
就此,禹州招財賭坊莫名便出現了一次詭異的賭局,賭這禹州雙虎爭鬥,陳大人一賠一,而空降的五品小官欒青一賠二十,百姓們紛紛踊躍下注。
當這個賭局傳到鳳青鸞耳中的時候,她只是一笑,便招呼張虎祕密給自己下注,把這一路帶來的銀兩都押在了衆人都覺無望的自己身上。
被吩咐到的張虎顯然拿着銀兩就是那一個激動啊,雙眼裏是滿滿的欣慰感,頗有點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味道,表忠着:“大人,屬下永遠都支持大人。”
鳳青鸞衝他笑了笑,擡手拍了拍他的頭,示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