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淡淡一笑，柔聲說道：“慕容公子，海棠賣藝不賣身，還請公子自重！”
“嗯？”慕容放一愣，“難道這規矩不能改改？”
“不能！”海棠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一下，慕容放等人臉色便有難看。他們雖說都是侯門世家的子弟，在京城橫行霸道慣了。
但如意坊卻也不簡單。這樣一個煙花之地，在京城立足百年，根深蒂固，與朝廷裏許多王公大臣、乃至皇族都有交情。不知道多少人將如意坊的姑娘當做了自己的紅顏知己。
這樣的背景，使得像官炎這樣的人，也不能爲所欲爲。要是真在這兒鬧出事來，只怕家裏幾個老頭子也不會偏袒。
想明白這其的利害關係，幾人便不再莽撞了。官炎微微一笑：“既然海棠姑娘只賣藝，那不知道我們幾個有沒有這個幸運，能見識見識姑娘的本事呢？”
海棠莞爾一笑：“那海棠獻醜了！”
“海棠姐……”迎春欲言又止，被海棠用眼神制止住了。迎春只好與秦老闆站在了一邊，警惕地盯着官炎三人，似乎生怕他們對海棠無禮。
江小寒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跟班，站在角落無人會去注意。他將幾個人的神色一一看在眼裏，心不禁嘀咕，這個海棠顯然不是普通的藝伎那麼簡單。她的身手不弱，秦老闆也對她有禮有節。她到底是什麼人……
官炎三人大咧咧地箕踞而坐，海棠則在他們對面的琴案後輕輕跪坐。手指輕輕一勾琴絃，悠揚的琴聲頓時飄飄渺渺地響了起來。
江小寒從來沒有聽過別人彈琴，更不知道古琴裏的門道。但他不得不承認，海棠的琴藝的確高妙。一首曲子，悠揚頓挫，情意綿綿。好像有人在耳邊低聲耳語一般。
他不由自主地閉了眼睛，靜靜欣賞這一曲仙聆。
眼前好像有一幅畫卷緩緩展開，而自己則似乎置身於一片白茫茫的濃霧之，霧隱隱傳來歌聲。江小寒下意識往前走去，眼前又出現了一片流水。岸邊有一片蒹葭，隨着風輕輕擺動。濃霧在蒹葭凝成了水珠，結成白霜。
霧的歌聲朦朦朧朧，江小寒急着想要尋覓到歌聲的來源，腳步漸漸加快。他從蒹葭叢穿過，終於看到小河對岸隱約有個人影。歌聲便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江小寒使勁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對岸那人長什麼模樣。無奈霧氣太濃，始終模模糊糊，只能看個輪廓。他一忽兒覺得那人好像是正在撫琴的海棠，一忽兒又不太真切。他使勁睜大了眼睛，那人的模樣，慢慢竟又變成了慕容雪！
慕容雪一頭青絲如水一般泄在肩頭，帶着淡淡的香氣。她的臉蛋兒不施脂粉，眉眼間宜嗔宜喜，脈脈含情。她的模樣，像是一幅絕美的畫兒一般。不，江小寒在心裏說道，即使當世最高明的畫手，也畫不出她的美麗。
他想涉過河水，到對岸去找慕容雪。但雙腳剛剛走進水，心裏，猛然冒起一個念頭。他暗想，我不是在如意坊麼？慕容雪怎麼會在這裏？
江小寒立刻停住了腳步，腦海裏想起流雲訣的心法。他默唸了一遍，心頭彷彿有一道清涼的溪流緩緩洗過，頓時清醒了許多。
這門心訣十分神。氣脈之人修習幻術，往往自己先在紛繁複雜、絢麗繽紛的幻術迷失了自己。流雲訣便是收斂心神，剋制心魔的心訣。練得越勤、越深，心志也越堅定。
江小寒在即將沉迷的時候，終於想起了流雲訣，立刻從幻象當清醒過來。他連呼好險，心暗暗驚訝，剛剛是怎麼回事？自己看到的，既像是幻術，卻又與幻術不同。
海棠的琴聲依然飄飄渺渺地傳到耳邊。但此時，江小寒已經不受影響了。他知道，一定是海棠搗的鬼。他偷偷觀察，只見官炎三人臉紅通通的，好像喝了幾壇烈酒一般。他們嘴角彎彎，似笑非笑，好像也在做着一個深沉悠遠的綺夢。
江小寒心想，這並不是幻術，否則這麼多人應該看到的是同樣的東西。可是如果不是幻術，那又是什麼邪門玄功？
他轉頭看了看秦老闆和少女迎春，只見她們兩人眼神清亮，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他不禁暗暗佩服，不論海棠使的是什麼手段，都足以令人驚歎了。
不過，海棠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讓他們做了一場綺夢。一曲終了，官炎三人依舊恍恍惚惚，不曾醒覺。
秦老闆走到門口，朝外面一招手。剛剛在竹韻閣服侍三人的姑娘，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分別走到了官炎三人身邊。
江小寒看到他們下意識地摟住了左右攙扶的女子，臉笑盈盈的，好像早在等着她們一般。很快官炎三人便被攙扶了出去。
江小寒心凜然，卻不敢聲張。這時候迎春走到面前，淡淡地道：“你們的主子走了，你們還不跟去？”
江小寒看見身邊的元貞、玉華也像是被迷住了一般，恍恍惚惚地說道：“好啊……”便跟着官炎等人往外走。
江小寒也裝作沉醉不醒，跟着走了出去。等走到了黑暗處，他悄悄溜了出來，躲在陰影裏，將外衣一脫。他爲了今晚行事方便，特意換了夜行衣。當下將臉面遮住，縱身又返回了瓊玉樓。
屋裏，迎春正指使着幾個侍婢將官炎等人弄出來的狼藉收拾整齊。秦老闆垂首站在一旁，臉似有惶恐之色。
江小寒繞到後窗，從窗口悄悄摸了進去，爬了橫樑。他身手敏捷，老鼠還要輕快，很快攀到屋裏幾人的頭頂。
海棠負手而立，默然不語，臉不見喜怒。那幾個侍婢收拾整齊，一一退了下去。秦老闆這才惶恐道：“主人，屬下有罪，請主人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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