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京 >88.父親好氣哦
    楊繾在靜室裏待了不到半個時辰, 比季景西想象中所花費的時間長了一半, 出來時臉色算不上多好, 略蒼白,眉宇間有煩躁和乏累, 唯獨沒有厭惡。

    他走上前牽她的手, 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而是看向跟在楊繾身後出來的白露。後者幾不可察地對他點點頭,示意事情已經解決。季景西欣慰的同時更多的是心疼, 見楊繾勉強對他笑了笑,便也跟着回了個淡淡的笑容。

    兩人並肩回到暖閣,楊繾失陪下去收拾,季景西則獨自坐在窗邊等待。約莫過了一盞茶,少女的身影重新映入眼簾,面色已然好了許多。

    “時辰尚早,我泡茶給你喝”緋衣青年輕笑着托腮看她, “也好請縣君大人賜教茶藝。”

    楊繾默默點頭。

    芳儀女官幫忙將泡茶的一系物什準備好, 季景西少見地擺出正經模樣,焚香淨手, 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矮几之後,取過茶餅,碾茶、洗茶、煮水、烹茶每一道工序都像模似樣,往日常常掛着懶散笑容的俊臉被嚴肅取而代之, 長長的睫毛將專注的眸光全數壓下, 偶爾擡起頭, 那雙多情的桃花眼裏盛滿專注,竟當真將眼前事當做一件大事來做。

    楊繾的注意力漸漸被他吸引,爲表尊重,也坐得筆直筆直,不知何時已擺出了嚴謹的禮儀之姿。她鮮少見到這樣的季景西,認真打量起來,竟也做的有模有樣,且不提最後味道如何,至少表面上已經足夠唬人了。

    不過終究不太熟練,一道茶的工序下來,花費的時間比楊繾平日多出一倍。她在對方灼灼的注視下鎮定地端起茶盞,先察再聞再品,將茶湯嚥下後,擡眸對上了眼前人,停頓了半晌才中肯道,“還可以。”

    紅衣青年頓時長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瞬間垮下來,再次恢復了平日的懶散。

    “能得你一句誇,也算值了。”小王爺感慨着,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上一杯,喝一口,點頭,“真好喝。”

    楊繾沒忍住笑了一聲,“自賣自誇。”

    “怎麼不能誇”季景西理所當然開口,人往身後的憑几上一歪,懶笑着望她,“我不擅這些,卻依然做的不錯,正如你也不善那些陰詭凌弱之事,卻還是做了,難道不值得肯定”

    楊繾怔了怔,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隱晦地開解她。

    原來繞這麼大一圈,等在這兒。

    “不過,此非我所擅,也非我所喜,總歸知道是怎麼回事即可。”季景西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茶盞笑道,“本世子還是更喜歡讓人將茶端到我面前來。”

    “這樣啊。”楊繾若有所思地點着頭,“我懂啦。”

    以茶而喻,眼前人無非是在拐着彎地告訴她,有些事你可以不親自去做,但卻不能不知道。正如她方纔去見丁語裳,其實大可不必親自動手,吩咐暗七、白露、無雪也行。然而在此之前你總要親身嘗試,唯有如此,才能在有朝一日不得不獨自面對時,至少知道怎麼做。

    這並不妨礙她不喜歡,兩碼子事。

    事實上,楊繾生平第一次威脅人的過程,放在許多人眼裏大約會覺得生澀而幼稚,有些拖沓,不夠果斷。她也的確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心裏也隱隱知道,自己的表現落在無雪等人眼中是挺可笑的,但沒關係啊,她達到目的了。

    威脅人的方法無非兩種,一則擊潰心防,一則折磨肉體,只要抓住弱點,對症下藥即可。高明者擅弄人心,次則雙管齊下,再次之大抵纔是暴力手段。

    丁語裳今日先是被季景西打擊,再是被楊繾丟進水,之後還被關小黑屋畢竟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這麼一番折騰下來,人都處在崩潰邊緣了,楊繾多多少少算是撿了個便宜。

    要是換個人,比如受過訓練的白露、暗七,說不得她壓根做不到。

    “丁七今日之後怕是要恨極我了。”楊繾嘆氣。

    “非也。”季景西搖頭,“知我爲何讓你單獨去見她嗎”

    楊繾擡眸。

    “我想讓她怕你。”景小王爺笑得漫不經心,“我想讓丁語裳在今日之後哪怕只聽到你的名字,都會打從骨子裏生出恐懼來。人的韌性最不可小覷,所謂斬草除根,必要徹底將那韌性折斷,纔算達到目的。不然難道要在她心裏留個仇恨的種子,等着有朝一日被反撲”

    “”好、好狠。

    楊繾目瞪口呆,下意識便反思起來,“要做的這麼徹底嗎那我好像”

    “放心,有無雪收尾。”季景西一句話打消她的顧慮,“讓丁語裳怕的法子很多,但要給她一個怕的對象。你露了面,就夠了。”

    她恨任她恨,也僅止於此,懼怕會壓過恨意,這纔是景小王爺要的效果。

    楊繾回到信國公府時,丁太守一家已經離去。楊緒冉與楊綰彼時已經先她一步回府,兩人都沒就之前普濟寺一事多問,她也並未多說,只是徑直去了驚鴻院,將事情的首尾告訴了楊緒塵。

    後者聽完,只問了一句“解決了嗎”,得到肯定之後便也不再過問,陪着她簡單閒聊了片刻,便遣人送她回錦墨閣。

    楊繾不知的是,當她離開驚鴻院後,暗七的師兄暗三便悄無聲息地出了府,逛了一大圈,辦完了事,回府途中順道走了趟“丁七小姐閨房一遊”,再次敲打了一番可憐的丁語裳。

    自家人的性子自家知道,楊繾是什麼樣的人,楊緒塵心知肚明。倒不是信不過她,有季景西在,塵世子當然知道事情已經解決,可他依然選擇出手,不過是想爲楊繾多上一層保險罷了。

    說不得就壓斷了丁語裳心中最後一根稻草呢

    斬草除根,塵世子做的不比季景西差,但他的出發點,更多的是想讓楊繾從這件事裏脫出來。

    普濟寺人多口雜,楊繾又是當衆給的丁語裳難堪,難保丁語裳不生事,還有旁的事端生出。而楊緒塵要做的,便是讓這一丁點的苗頭都扼殺在搖籃之中。

    論事無鉅細,季景西這一點的確比不得他。

    事實證明,從楊繾到季景西再到楊緒塵,接連出手後的後續效應果真厲害。

    普濟寺歸來第二日,他們俱都收到了丁語裳不慎落水後病倒的消息。再之後,孟少主看在繾妹妹的面子上,被丁太守恭敬地請進府爲女兒診治。小孟太醫妙手回春,不過短短兩日便讓丁語裳病情好轉,丁太守夫人親自上門信國公府,感謝楊四小姐救命之恩。

    而無論是七皇子季珏、齊孝侯府裴子玉還是孟少主斐然,都對此事三緘其口。

    太守夫人離開時,帶走了王氏備下的一堆名貴藥材,後者看在丁志學乃是自家丈夫舊部的份上,方方面面仁至義盡,甚至還親去宮裏爲丁語裳要了個女醫官,命其貼身照顧丁七小姐,一時間令愛女如命的丁家夫妻感動得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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