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京 >97.暖不暖和
    季景西一番話, 差不多將太極殿上的一半人得罪完了。

    楊繾不會舞卻被推舉, 罪在蘇襄,同爲祭祀舞候選人的陸卿羽不反對也有責, 蘇相和陸相作爲長輩, 不給出個解釋,怕是過不去吧。

    名單未經審查就上報, 禮部尚書陳元義妥妥一個瀆職跑不了。與此同時,御史大夫身負監察百官之責,卻對其瀆職之過毫無作爲,徐翰徐御史是不是也要跟着請罪

    而作爲祭典的全權負責人, 太子殿下更是將此難堪之事鬧到了御前, 簡直難辭其咎。

    更別說其中還牽扯到欽天監對推舉之人未合命格的疏忽, 以及五皇子作爲陸卿羽未婚夫、經此一事也會被牽連, 從而欠楊家一聲歉。

    可以說, 季景西這個剛接觸政事的毛頭小子,幾乎一棍子打死了一干人。

    怎麼會有這種玩法

    簡直不要臉了啊

    大殿之上, 除了永遠一副出塵模樣的溫子青、和季景西站同一戰線的季珏、靖陽以外,所有人臉色都剎那間變得難看而古怪。

    不少人悄悄望向位於下首的燕親王, 後者強繃着臉面無表情,實則心中又氣又笑,對自家兒子這不依不饒的一招是又想叫好,又覺得肝疼。

    大家同是官場同僚, 伴君之側, 許多事在初涉官場之人看來, 處處都透着玄機與不合理。今日太極殿上,楊繾獨自面對陳尚書與太子的雙重夾擊,楊相公和塵世子按理說作爲父兄總該說上幾句,可兩人卻從頭至尾未發一語,看似示弱,可在皇帝、蘇相、陸相等人看來,卻是已經出招了。

    爲何皇上會將彈奏之榮賜予楊繾正是因爲楊霖這冷眼旁觀的態度他不說話,不代表有人敢上趕着得罪他,而他越是不表態,在許多人眼裏,就越是可怕。

    難道真要等撕破臉纔行

    一朝三宰輔,本就同位而不同立場。楊霖既是百官之首,又是世家牽頭,在朝爲官二十載,哪怕他就這麼安靜地站着,別說太子季珪,就是老皇帝都要掂量掂量這其中的深意。

    老皇帝對楊霖這個自他未登基前就開始打交道的老夥計還是很瞭解的,他知道楊霖是在等他表態,同時也是在給他臺階。

    楊繾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是誰在針對。在老皇帝看來,這無非是小女兒家之間上不了檯面的打打鬧鬧,不涉黨爭,無關政治。哪怕陳尚書方纔說話是咄咄逼人了些,可他一來職責所在,二來也確實同楊家有齟齬,說開了不過小人之心作祟,老皇帝不介意,楊霖也無所謂。畢竟官場上什麼樣的人都有,這樣的人也有他存在的必要至少這位陳尚書膽子不大,且陳楊兩家退親後也不再是楊霖陣營,更非東宮勢力,挺好,皇帝用起來很放心。

    可若事情鬧大了會怎樣

    信國公府與東宮翻臉蘇楊二家鬥個你死我活楊霖動手收拾了陳尚書之後再換上自己人或者爲了個禮部尚書之位,大傢俬底下掙個頭破血流

    不存在的。

    老皇帝瞭解楊霖,楊霖又何嘗不瞭解他君主年暮而心思不定,這種時候最見不得的就是下頭人各有心思結黨營私,尤其還是在他越來越不喜歡太子,卻拿不定主意要選誰接班的當口。

    楊霖不說話,卻也是說了。他沉默,意在告訴皇帝,推舉楊繾這個舉動太失智了,他連理都懶得理,更不會爲了這等不入流之事而做一些皇帝不想看見的舉動。

    和季珪對着幹不可能的,這豈不是坐實了信國公府與東宮不合,要轉投旁人別說楊霖還沒這個想法,就算是有,又怎麼可能表露得這般明顯

    安心吧,他什麼也不做,別多想,但我女兒不能受委屈,你看着辦。

    楊相公的心思,在老皇帝這裏表達的很明白了。

    這就是皇帝與楊霖的交流方式。在場許多人看多了這君臣二人的相處,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可季景西不懂。

    或者說,他其實是懂的,但不想懂。

    景小王爺做事,從來都是看結果的。他不爽,其他人也不能舒服了。誰管那套無聊的官場生存潛規則,他季景西就是喜歡有仇當場報哪怕現下有人告訴他,楊霖楊緒塵父子不會放過蘇襄、陳元義、季珪可這與他有關嗎又不是他出手,不認不認,不聽不聽。

    他只認自己做的。

    憑什麼楊繾要在太極殿上被人攻訐她堂堂正正澄澈如水的一個人,憑什麼要在大朝會上因爲天降橫禍而被如此逼問有沒有人考慮過她還是個未及笄的女子只一個祭典上彈奏的無形榮光就把人打發了憑什麼

    季景西纔不管那些暗地裏的交換與博弈,他只知道,他不出聲,這件事就結束了。而放眼整個太極殿,唯有他才能說上面那番話。

    因爲他是燕親王之子,因爲他受寵,因爲他“什麼都不懂”,所以初生牛犢不怕虎

    換做任何一個人爲楊繾打抱不平,都能被曲解,只有他。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開口了。

    他就這麼直白地說了,說完後一臉懵懂地望着衆人,將每一個有責之人都看得不敢同他對視,這才望向御案後、龍椅上的老皇帝。

    “皇伯父”

    老皇帝陰沉着臉不語。

    燕親王倒是直接擺出了一副“不是我”、“別看我”、“我不知道”的無辜模樣,可以說是很配合兒子的演出了,看的對面本來很是鬱悶的五皇子險些笑出來。他纔是真無辜。他還沒和陸卿羽成親呢,稀奇古怪地就因爲未婚妻而得罪了人,偏偏得罪的還是楊繾

    早在南苑時,他就看得出這兩人關係好,雖然每日都吵,但交情還真就是吵出來的。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季景西楊繾只能我得罪,其他人誰來都不行。

    歡喜冤家也不外如是了。

    五皇子季琤在季氏皇族裏,是個難得看得開的明白人。他出身不高,因而野心不大,素來也親近靖陽等人,此時一看景西的模樣就知這位小爺真惱了,心中稍稍權衡了一下,便若無其事地遞了個眼神給未來的岳丈陸鴻陸相公,然後緩步出列。

    幾乎同時,陸相公心領神會,與他一起站在了殿中央。

    “臣有責。”陸鴻一撩衣襬跪了下去,“臣管教無方,還請皇上容許臣回去問個明白,再帶卿羽親自上門向楊相公與明城縣君告罪。”

    五皇子同樣跪下,“父皇,卿羽心思單純,怕是不知其中關鍵,她臨陣受傷,也是兒臣未盡保護之責。兒臣願代卿羽領罪。”說完,他回頭望向楊繾,“繾妹妹,今日是錚哥哥對不住你,卿羽的性子你知道,她應當不是有意的,還請你莫要太往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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