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京 >123.月明人心
    好看的言情

    盛京 城郊別院。

    庭院裏,青衫男子獨坐撫琴,身邊放着早已冰涼的酒。

    琴是尚未成型的新琴 琴聲滯澀而乾裂,瑟瑟之音繚繞上空 彷彿要將男子周身那散不去的孤寂吹去 只可惜徒勞無功 越是彈奏,反而越發零落,與白日裏意氣風發橫掃南苑十八子的琴藝相去甚遠,乍一聽,幾乎無法將此人與那個備受看好的謝氏彥之聯繫在一起。

    一曲清平調 完全無法入耳。

    修長的手指驀地停住,顫抖的琴絃被按下,青年垂眸沉默良久 拿起一旁的木錐 藉着微弱的月光和庭院裏懸掛的宮燈繼續修起了這把還需很長時間才能完全成型的琴。

    小童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 低聲道 “主子 快子時了。”

    青年恍若未聞,專心致志地雕刻着琴身。

    “少主”小童不由提高了聲音,“天色已晚 您該就寢了。”

    大抵是他這豁出去的一喊起了作用 男子總算停下來 順口問道,“南苑那邊可散了”

    “早散了。”小童心下嘆息,嘴上卻依舊乖乖回話,“您既已出了信國公府,何必再憂心繾小姐他們如何您明日還要去東宮,還是早些歇下吧。”

    東宮

    男子頓了頓,放下手中活計,盯着眼前的琴具良久,似乎諷笑了一聲,“東宮就不去了吧今日已見過太子殿下,一時半會,不用太急。”

    小童聞言,急切道,“可今日太子殿下說”

    “他說讓我見,我就一定要見”青年擡頭。

    小童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第一件事便是慌張地環視四周,見四下無人,這才鬆一口氣,嗔怪着開口,“少主此處可不是陶然苑,您說話還是注意着些這是太子殿下借於您的別院,您”

    青年蹙了蹙眉,也明白自己方纔是冒失了。

    他擡手揉着眉心,難受地開口,“拿些酒來。”

    “您還要喝啊這”小童擔憂的話還未說完便對上男子冷冽的眼神,頓時所有話都嚥了回去,乖乖回去拿了酒,不情不願地給對方斟滿。

    未熱過的酒,在這冰涼料峭的倒春寒裏猶如一把結了冰的刀子,一口下去,冷得謝卓眉心都皺了起來。但是很快他便舒展了眉頭,一杯接着一杯喝起來。

    小童不敢相勸,只得沉默地守在一旁,看着自家這個主子灌醉自己,心裏不由得也跟着難受起來。

    他也想不明白主子到底在做什麼。明明在信國公府住的好好的,信國公、主母、楊家子都將他們奉爲座上賓,爲何想不開非要搬出來搬出來便也罷了,卻並非進了自己的府邸,而是太子殿下相贈的別院,說白了仍然是寄人籬下

    今日南苑文試結束後主子便不開心,與太子殿下的談話也不歡而散。輪輩分,自家主子與太子殿下是表親,殿下對主子可謂盡心盡力,衣食住行全都安排得極好,就連這偌大的院子也都說贈就贈,可不知爲何,他還是覺得信國公府的陶然苑住着更舒服

    小童心裏腹誹着,回過神便發現謝卓已半醉,正眯着眼尋那隻被他隨手丟掉的木錐,又打算開始制琴了,只好連忙上前阻攔,“主子,太晚了,明兒再繼續吧這琴也不是說制就能制好的啊。”

    “不行,很急。”謝卓費力地撥開他的手,“這是你主子我打算給阿離的,她還我焦尾,我無以爲贈,做一把琴給她又如何她彈慣了謝氏的琴,換了旁的,都不順手。”

    他小心翼翼地撫摸着粗糙的親身,末了自嘲地笑起來,“再說了,不早些送,再晚一些,她不收了怎麼辦”

    小童阻攔不住,欲哭無淚,“您想多了,繾小姐怎麼可能不收您的禮啊”

    謝卓擺手,“你不懂,她生我氣了。”

    若非今日文試他錯估楊繾的心性,特意挑了書之一道與她切磋,本以爲她會顧忌手傷,顧及自己是她師兄而選擇主動放棄,可誰曾想到,那姑娘居然倔強地接下了戰書,如今他也不會如此匆忙地離開信國公府,走時甚至什麼都沒帶,只帶上了那把焦尾琴和他這段時日裏閒暇時做了一半的新琴。

    他就如同那喪家之犬,絲毫不敢面對楊繾任何的指責和質問。明明有些事做便是做了,他謝卓也並非那等毫無擔當之人,可一想到那雙烏黑的眼睛裏盛滿失望,謝卓便一切腹稿盡失,除了倉皇逃離,再無他法。

    謝家,是他一定要重振的。滅門之仇,他也要報。普天之下,他的族親只剩下皇后姑母和太子表哥,而正是太子殿下幾年前力爭爲謝氏翻案,讓他謝卓得以正大光明地行走在天地之間,這份恩情,他沒齒不敢忘。

    所以他選擇了季珪。

    南苑文試,是他給太子表哥、給東宮的一份投名狀。他要贏,贏得漂亮,贏得利落,這一點他做到了。但與此同時,他還肩負着太子殿下交給他的另一份任務,挫一挫南苑十八子的銳氣。

    試問,今日文試,哪一位最是銳不可當

    不是裴青,不是顧亦明,更不是楊緒冉楊緒塵。是楊繾。

    若是可以,謝卓一萬個不願意對上自己的小師妹。可太子有命莫敢不從,他思來想去,也覺得選師妹最妥當,因爲他的師妹知他,心大,從不爭名奪利,不會計較這一場文試的得失。

    他唯獨做錯的,是選了書法。

    可謝卓依然覺得,既然是他自己做下的決定,無論什麼後果,他都接受。此事怨不得旁人,想來他的師妹還在等一個解釋,而這個解釋,他將親自去說。

    想起傍晚時他與太子表哥那一場簡短的談話,謝卓不耐地又灌下一口酒。

    太子質問他爲何不戰而退,他則反問對方爲何一定要針對南苑十八子。而季珪給他的解釋,只有一句話:非我門下,終是威脅。

    這句話,謝卓想了很久纔想明白。

    只怪他入京時日尚短,京城的風起雲涌,朝堂勢力的分配,這些對他來說都太過陌生,莫說信國公,便是連楊緒塵他都沒怎麼問過。

    他只知道弘農楊氏千百年來都秉承着中立、忠君、絕不參與黨爭的家訓,知道在這場權力爭奪沒楊傢什麼事。這一點他還是孩子的時候便清清楚楚。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旁人眼中,如今的楊家已不再那麼中立了。

    不知何時,南苑十八子被看作了鐵板一塊,七皇子日漸被皇上看重,靖陽公主手掌兵權,五皇子與七皇子要好至極,倒不倒戈不過一句話。而一旦五皇子季琤倒戈,陸卿羽勢必也會跟上,那麼到時陸相也會跟着五皇子的選擇。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