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京 >128.重修於好
    蘇家大宅今日來了個稀客。

    今日本是小朝會, 然而昨夜一場春雨, 蘇祭酒偶感風寒,索性抱病在家, 下下棋,看百~萬\小說, 逗弄一下花鳥, 甚是愜意。直到門房前來回話,說有稀客臨門,這才換了身衣衫去了前院會客廳, 結果不看不知, 一看差點嚇一跳。

    那個跪坐品茶的紅衣青年,可不就是自己那個混世魔王親外甥景西麼

    蘇懷寧還沒踏進門,太陽穴就突突跳了起來。

    他簡直懷疑自己看錯了他這位外甥, 這麼些年別說主動登門了, 就是平日在外碰見了也不過點頭應付一聲, 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怎麼說也是浸淫官場多年的老人,蘇祭酒很快便調整了情緒, 板着臉迎了上去。下一秒, 便見季景西放下茶盞,起身喚“舅舅”。

    蘇懷寧鬍鬚都忍不住顫了顫, 不尷不尬地應了一聲, “來了啊, 坐。”

    先前說過, 燕親王府這些年和蘇家大房二房鬧得不可謂不僵。當年燕王妃病逝, 雖然最後查明兇手另有其人,乃是他國奸細作祟,但致使王妃中毒的東西卻是出自蘇家人之手,加上後續的一些不便言明的朝堂博弈,蘇家顯然是被燕親王父子倆遷怒,以至於十多年斷了來往不說,連這門親戚都不認了。

    上一次季景西主動登門,還是燕王妃尚在人世的時候。

    甥舅二人依次入座,蘇懷寧不斷斟酌着腹裏言語,想着如何該打破尷尬。他對自家外甥是懷有愧疚的,不然也不會明知他對自己有怨言,還想盡辦法讓他考入南苑書房,這些年作爲山長,裏裏外外縱容着他。可這終究不夠,無論如何,景西沒了母親,蘇家難辭其咎。有這麼根刺橫在中間,蘇家做多少都彌補不了。

    季景西彷彿沒有瞧見對面人的小心翼翼和尷尬,坐下後,主動爲對方斟茶,而後在蘇懷寧驚悚的目光中說明來意,“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來拜訪舅舅,實則是景西有事請教您。”

    莫名其妙地,蘇懷寧鬆了口氣。

    對嘛,這纔是景西的風格。

    “何事”蘇祭酒硬邦邦地答話。

    有些矛盾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釋懷的,季景西自己也知道,所以並不覺得蘇懷寧的語氣中有怠慢,相反,這纔是他們甥舅之間的正確相處模式。他徑直道,“昨日,太子堂哥與靖陽皇姐在公主府大打出手,今日朝堂之上,有關此事的討論甚是激烈。此事被皇伯父轉交給了宗正司處理。景西深感此事頗爲棘手,想請舅舅指點一二。”

    蘇懷寧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話信息量有點大啊

    他沉默半晌才道,“宗正司不是你父王在主事”

    季景西風輕雲淡地拋出了又一驚雷,“父王昨日已辭了宗正卿之職,外甥不才,已正式接手宗正司,接了旨後纔過來的。”

    蘇懷寧:“”

    不太想去分析對面人眼神裏的複雜深意,季景西語調平靜地將朝堂上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番,從言官們的反應,到東宮武將之間的矛盾,再到楊霖提議運糧一說,一股腦說完,才認真看向蘇懷寧,“舅舅是何看法”

    蘇懷寧聽到一半就隱約明白季景西爲何會找上他了,心底越發酸脹。旁人不知季景西接手宗正司意味着什麼,他卻是知道的。宗正卿,從二品官職,如今到了一個未及弱冠的年輕人手中,說出去不知道羨煞多少人,無數人宦場浮沉一輩子都未必能走到從二品,眼前這個人,卻是一鳴驚人。

    許多人定會說,這不一樣,燕親王府的世子爵位都已經是一品了,不過一個從二品官位罷了,他景小王爺還會當不起可外面的人又哪會知道,宗正卿豈是好當的。

    世族當道,前朝皇室哪怕再不堪,好歹也是個三等家族,再看如今的季氏,往上數五代不過是個看門的門房,這樣的家族能有什麼底蘊季氏先祖從一屆平民奮鬥到諸侯,再到後來登頂,不是不知世族之力,大魏朝立國之日起便開始打壓世族,然而可笑的是,哪怕他們再憎惡那些大家族,行事作風卻依然忍不住朝人家靠攏。

    宗正司就是季氏東施效顰邯鄲學步的成果。

    作爲主轄皇室內部禮法獎罰之處,宗正司從一開始的清明到後來的腐朽,再到如今成爲掌權者手中的一把刀,內裏的陰私不知凡幾。那是個不講情面的地方,裏頭的每一個人都對皇室抱近乎瘋狂的忠誠,平日裏毫無存在感,可一旦高調,定然是一番血雨腥風。

    宗正司上次進入衆人視線,是在王謝坍塌、厲王謀反之時。東窗事發,從皇室到朝堂牽連無數,該治罪的都已被治罪,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剩下那幾個沒有證據無法定罪的皇家子,原以爲逃過一劫,最後卻都沒逃過宗正司之手。

    宗正司給出的理由就是,枉顧禮法。

    畢竟是自己的親外甥,蘇懷寧不忍心景西也成爲歷代宗正卿那等六親不認、殘忍無情之輩。

    可偏偏,這就是身爲宗正卿必須有的。

    蘇懷寧真的很想問一句燕親王季英,你他媽到底是怎麼想的這些年遠離朝堂、扮豬喫老虎,是自己也變成豬了嗎

    當然,這話他也只能在心裏想想,又有什麼資格和立場說

    面對季景西那張酷似親妹的臉,蘇懷寧沉默半晌,暫且放下了對宗正司的厭惡和對外甥的同情憤慨,就事論事地感慨,“楊相公高明啊。”

    季景西虛心拱手,“還請舅舅指教。”

    蘇懷寧仔細地爲他分析,“太子殿下與靖陽殿下一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但無論如何都逃不脫兩個字,家事。身爲陛下的臣子,手伸得太長可不好,除非涉及國政,臣子們何時連皇上的家事都要摻一腳了楊相公另闢蹊徑,跳脫事外,着眼北疆,公事公辦,和光同塵。”

    說白了一句話,楊霖與那些個跳腳的臣子們畫風不同,在當下的情況,很刷了一把好感度。

    蘇懷寧繼續說道,“你可知楊相公真正高明之處在哪”

    “”

    “北境府真的需要朝廷大老遠運糧撫卹嗎”他一語點醒夢中人,“大動干戈,勞民傷財便是真缺撫卹糧草,北境府大可上書請旨,從相鄰的崇州、甘州調糧,不是嗎楊相公主轄戶部,怎會不知崇、甘二州去年小豐收”

    季景西驀地睜大眼睛,想到他前些日子在戶部整理賬務時,還看過那兩州州牧的報告,當時還被楊霖教導過如何判斷一府治下的民生情況

    嘖,政治敏感度這玩意真的是對菜鳥太不友好了。

    “所以,楊相公是在圍魏救趙”景小王爺也沒浪費他的好頭腦,順着思路舉一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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