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氣, 沒忍住把手邊東西砸了個乾淨。
“皎如天上月, 貴似棲梧凰”季景西氣得連連發笑, “他真敢說是不是再給他幾年光景,他還要把人接進宮去老東西”
“主子慎言”無風條件反射地低喝。
這是氣瘋到口不擇言了啊
幾個貼身暗衛目瞪口呆, 第一反應便是清場,確認手下們將秋水苑守得蒼蠅都進不來,這才發覺內衫都被冷汗浸了個透。
季景西胸膛劇烈起伏,冷冷瞪他一眼,不再說下去, 卻是又咳嗽起來。
氣不順。
這氣順不了
豁出去試探了一把,得到的答案既是意料之中, 又令人心寒徹骨。季景西無法言說自己有多難受,他不過是想娶個媳婦,怎麼就那麼難他是上輩子禍亂蒼生了至於這輩子求什麼不得什麼
孟斐然踏進秋水苑時, 面對屋內的一片狼藉,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他匆忙環視一圈,錯眼一瞥,在玻璃暖閣的方向瞥見了一抹熟悉的紅,連忙大步走過去。
進了暖閣, 見季景西面色蒼白地閉眼躺在軟塌上,整個人像是不省人事, 無風、無霜、無雪、無澤跪了一排, 各個滿臉悽容, 孟斐然差點嚇到肝膽俱裂,立時三步並兩步衝過去,待搭上脈才發覺自己手指尖都在顫。
“你已經老到手抖了”軟塌上的人掀開眼皮,嫌棄地看過來,“是不是還得爺給你把把脈”
孟斐然:“”
我他媽信了你的邪
孟家少主惱羞成怒,忍了忍才繼續診治,“我說王爺您也是好本事,進一趟宮,傷勢就加重,合着我前陣子都白治了是嗎”
季景西耷拉着眼皮睨他,“閉嘴,要治就治,不治滾蛋。”
孟斐然暴跳如雷。
沒好氣地開了方子交給無雪去煎藥,暖閣裏清了場,小孟太醫冷聲問,“說說吧,出了什麼事胸口那傷怎麼來的”
“沒什麼,懶得說。”季景西有氣無力,“等聖旨到了你就知道。”
“什麼聖旨”
“革職。”
“革誰的職”
很快,小孟太醫便知道了答案。
因監督不力,致使一批漠北進貢的戰馬出了問題,陛下盛怒之下革了臨安郡王一應官職,責令其閉門思過。
消息傳出去,不知驚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如果說此前燕親王府有多風頭無兩,那麼現在一道聖旨下來,饒是季景西身背治理漠北、促成和談的天大功勞,向來看碟下菜的盛京城立刻便轉了風向,恨不得離燕親王府要多遠有多遠。
單單因戰馬出了問題便把人一擼到底這等大事連集賢閣都沒聽到風聲,聖旨下得極爲突然,顯然是季景西不知做了什麼惹惱了皇上,引得後者親自出手打臉,革職的理由明顯是在堵悠悠之口。
上一秒臨安郡王還被委以重任參政,下一秒就成了個空頭王爺,皇權的威力在這件事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以至盯着那個位子的人越發蠢蠢欲動,對權欲的渴望如野草般瘋長。..
一連幾日,東宮、瑞王府、康王府、楚王府都熱鬧極了,不知私下開了多少個小會,幕僚們各個擼起袖子出主意,勢要將本屬於季景西的那份地盤分食個乾淨。
季景西的表現落在衆人眼裏,人們也不意外,或者說雖然驚訝,卻也在情理之中。
那可是景小王爺啊,景小王爺就該是個只會喫喝玩樂的皇家廢物,怎麼能搖身一變變成一名手握權力的政客瞧,幻象破滅後立刻就現了原形,到底是個扶不起來的。
言官們熟門熟路地將這位小王爺參上了勤政殿的御案,除了奏本里“燕親王世子”的稱呼改成了“臨安郡王”,其他內容都與早年差不多,換湯不換藥。
彷彿一夜回到幾年前,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老皇帝看了幾本便懶得再看就沒指望他真的乖乖閉門思過。
這樣的季景西,讓朝堂上許多人久違地有了安全感這個已屆成型的朝局,着實容不得任何奇兵打破。
然而想法是好的,可終究東宮賣官案、淮河賑災貪腐案已出,朝堂上勢必會有一批更爲新鮮的血液冒頭。這頭一個打破局面的,便是個誰都沒想到的姓氏越。
姑蘇越,一個比起弘農楊氏也不輸的鐘鳴鼎食之家,千年歷史底蘊,最盛之時,連王謝都要避其風頭。蓋因當年三皇子奪嫡失敗,不得不退出朝堂自保,倘若無此災禍,如今的第一世家還不知姓楊還是姓越。
老皇帝對這個極有先見之明的家族頗有好感,比起不知好歹的王謝,中庸中立的楊家,敢毫不戀棧抽身離開的越氏在他眼裏,是真正將“清貴世族”貫徹到底的清流。
當年王謝出事,二皇子、三皇子相繼落馬,朝綱動亂到無以復加,若非姑蘇越主動退出,給帝王整肅朝局減輕了莫大壓力,否則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安寧。
加上這十多年來,越氏從不出格,哪怕依然佔着一個定國公爵位,比起滿朝文武一半被楊陳裴顧佔據,已經讓人極省心了。
太后壓着越氏一族不准他們入仕,老皇帝在感念之餘也裝作不知,無奈如今朝堂上斷層嚴重,諸如楊緒冉、蘇奕之流又太過年輕,壓不住勢,幾個兒子又差不多瓜分完了各族勢力,想要找出個與太子、康王、瑞王、楚王等毫無瓜葛的勢力,太難了。
恰好此時,大理寺與集賢閣呈上來的貪腐案卷宗裏提到,淮河水患致使百姓流離失所,不少人居家流浪至蘇杭一帶,姑蘇越作爲當地最大的家族,主動大開方便之門,不僅自掏腰包安撫難民,還派人前往淮北輔助賑災。那些沒被貪腐案牽連的官員衆口一詞地感念越氏相助,本想爲他們上奏說好話,越氏卻在即將功成名就前悄然離開,可謂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看到這裏,老皇帝拍案叫絕。
“來人,傳朕旨意,宣越貞覲見。”
越貞是這一代的定國公世子,進京是爲了四方朝會。定國公世子進京並未引起多少關注,這也同姑蘇越家如今在朝堂無人的境況有關。
一個空有虛名的世子不足爲慮,是以這段時日,越貞帶着弟弟妹妹們在盛京玩得很是愜意,乍一聽皇上要見他,嚇了一跳,連忙收拾一番趕赴皇宮。